「說這麼多做什麼?反正,你就是想殺了他,保全你兒子嘛。」司徒莫明哼道。
「誰?誰在那裡?!」谷正明睜大眼,氣喘吁吁地大叫著:「來人!來人!」
「沒人可以來,全都被打昏了啦!」司徒莫明燃起了燈,晃啊晃地走到谷正明面前。
「你是誰?為何在此裝神弄鬼?」谷正明臉色慘白地看著這個笑意盈然的女子。
「間羅王派我帶谷長風回來的。」司徒莫明一看谷正明嚇得跌坐在地,得意到拍手大聲叫好。
「你是人是鬼……」谷正明瞪著她,另一個高大身影卻在同時閃到他面子。
戴著白臉面具的谷長風站到了谷正明面前。
「長風!」谷正明用手撐著自己,拚命地往後退。
「蘇家姑娘非我所殺。」谷長風朝他逼近。
「衙門仵作說蘇姑娘是被劍刺死的,當時香蘭說她正在屋裡休息,侍女守在外頭沒見她出去。南風那時也在外頭喝酒,只有你不在現場,還逃之夭夭……」
「我當時已與蘇姑娘交換了□頭婚約,殺了她有何好處?況且,我彼時和蘇姑娘喝完酒之後,便開始昏沉,我心知有異,拚命逃了出去,誰知道馬鞍竟也被動了手腳……」
「但你活了下來,對嗎?對嗎?」谷正明激動地抓住谷長風的手臂,感覺到了其下的溫熱。
「是。所以才會遇到你派來的殺手。」
谷長風看著叔父涕淚縱橫的臉龐,卻沒法子對他產生絲毫憐憫,只是漠然地推開了他。
「謝謝老天爺!感謝老天爺!你還活著。」谷正明又開始磕頭。
「我活著就會找出真正兇手。但你找人暗殺我一事,我也不會就此罷休。你那兒子,我已找人將他關到了別處,你若敢對外洩露今日事一字半句,或是報官府、不照我意思行事,大伙就同歸於盡吧。」
「死他兒子就好了,幹麼要同歸於盡?」司徒莫明不以為然地噘了下嘴。
谷正明聲嘶力竭地哭喊了起來:「如果要死,死我就好了!我那兒子原本也不值得我保全的,我再怎麼做,他都認為一切是理所當然的……我錯了……不該老年得子就視作寶……」
「你哭夠了嗎?很吵耶。」司徒莫明搗著耳朵,決定她不想再聽了。
「我我……」谷正明還在哭。
「閉嘴!」谷長風低喝一聲,成功止住谷正明哭聲之後,他冷聲說道:「今後你若有一丁點不從,你不惜殺人也要保全的那個兒子,恐怕就不能如你所願地活著了。」
那一晚,谷長風和司徒莫明相擁而眠。
谷長風因為情緒激動一夜未眠,司徒莫明雖然努力地瞠大眼想陪他,終究還是不敵睡魔。
只是,谷長風看著她的睡顏,又被她的手牢牢地握了一夜,心情已慢慢平復了下來。他還活著,且有人幫忙追查冤情,真相大白是遲早之事。該擔心的是找出真相後,所要克服的怨恨及不解吧——他已問過那名殺手,證實叔父僱用人的日期,確實是在他墜落山谷之後。
也就是說,他身邊真有毒蛇窩藏,而且還不止一條……
如此思慮輾轉間,天色已亮,谷長風猜想如今為他所用的黑衣殺手柳綠應該已將叔父兒子帶到遠處。
再者,柳綠說他先前找人去查蘇家姑娘被殺一事,也會在這一、二日有人來回報。
思及有這麼多事待辦,谷長風便無法躺著。他鬆開司徒莫明的手,無聲地下了床,盥洗完畢後便去了帳房。
「你來得正好,蘭夫人要你過去。」褚管事一見到他便吩咐道。
「何事要我過去?」
「說是想找人學些管事記帳,好分散她日夜記掛當家的憂思。我唯一能想到人選也就只有你了。」
「就去一日嗎?」谷長風皺著眉問道。
「我也不想你過去,你自個兒跟蘭夫人說吧。」
谷長風不知道沐香蘭要他過去的真正目的為何,但南風既深愛著沐香蘭,加上她當時也曾隨行於他至蘇姑娘府上,那她也不是全無嫌疑,他正好借此機會好好觀察她。
谷長風走過二門,進到內宅裡的一座院落。沐香蘭的貼身丫鬟羅芙一見他便請他至正廳稍候,然後才人室通知。
這應該是如今谷家府內最有規矩的一處院落了。谷長風看著這處以珠寶屏風及香爐為主要擺設的高雅廳堂,在心裡付道。
沐香蘭是個心細如髮的人,幸好司徒莫明在他臉上所塗的藥膏改變了他的容貌,便連他自己照鏡子都不見得能認出那是他自己。
一陣香風襲來,谷長風還未回頭便知道沐香蘭已到。
「有勞你跑這一趟。」沐香蘭走到谷子婿面前,面帶微笑,卻是已將此人打量過一回一個持事穩重、面貌欠佳的中年男子,且他看了她,眼中全無驚艷之色,想來亦是不重女色之人。
「見過夫人。」谷長風行禮。
「這邊坐。」沐香蘭纖手一擺,引他登上鋪著茵褥的矮榻,自己則坐到他對面。
谷長風看了她一眼,便很快地垂目,正襟危坐著。沐香蘭是個聰明的女子,他不想讓她看出任何破綻。
夫人有何吩咐?」
「我想學習一些帳務之事,褚管事推薦你。」
「夫人想學這些的目的為何?」他抬眼看向她,卻又很快地垂下。「恕小的無禮,我必須知道目的,才能知道該如何教導。」
「當家不在了,我……我……」沐香蘭柳眉微擰,深吸了口氣,才又繼續說道:「我只是個妾室,萬一之後谷府改朝換代了,我還是得為自己打算。」谷長風抬頭看著沐香蘭蹙眉的美顏一一他當然知道她長得美,且當他需要女人服侍時,沐香蘭算是比較清楚他的愛好又不會讓他覺得煩膩的聰慧女子。然則,他對沐香蘭並無那麼多在乎也是事實。「帳簿之事並非一朝一夕可成。」
「這樣吧,你若願意每天過來教我一個時辰,我每十日便給你一貫錢。」谷長風裝出一臉驚喜,立刻起身道謝。「多謝夫人。」
每日一貫錢,是極其優渥的待遇。有些資質不佳的奴婢,尚且只能賣得三貫錢啊。
「屋內怎麼有男人說話聲音!」門外傳來一聲大吼。
「是夫人在處理事情……」女子聲音焦急地說道。
「羅芙,你敢攔著我!當真以為自己不一樣了嗎!我說過我既動了你,之後就會抬你作妾的,你現在給我滾開,免得我改變心意!」
「二當家,留步!」羅芙叫道。
沐香蘭紅唇一抿,利落地下了榻,站到正廳門邊,嬌聲一斥一一「二當家,請自重!」
「你屋內怎麼會有其他男人!」谷南風在屋外大吼大叫著,滿臉通紅的他,雙目亦是赤紅,看來像是喝了不少酒。
「那是我拜託褚管事請來教我管帳之人。」沐香蘭說。
「若不是姓褚的那傢伙為難你,不好好把帳務轉交給你,你又何必學那些東西!我哥留下的東西,足夠我們一一」
「閉嘴!」沐香蘭美目狠狠瞪向谷南風。
「都是我沒用,害得你費心。都虧了你,我們才……」谷南風搖搖晃晃地挨近她。
沐香蘭碰地一聲關上正廳大門。
谷長風低頭,佯裝什麼都沒聽見看見。
「香蘭!開門啊!香蘭!你知我對你一片真心!」門外谷南風用力拍著門,大聲喊道。
沐香蘭走到谷子婿面前,特意挨得近了一些後,才拿出手絹拭淚。
「抱歉,我這小叔因為驟失兄長,悲傷過度,因而借酒燒愁,常有失禮之舉,望先生見諒……」
谷長風看著她皓腕上的白光一閃,胸□驀地一窒。
「我什麼都沒看見。」他低頭後退一步,像是不好意思再多看她一眼。
沐香蘭唇角一揚,聲音更加柔膩了:「那就多謝先生了。」
「若……若無其它事,我就先離開了,明日再來。」他再後退一步。
沐香蘭看他神色雖然如常,那言行舉止分明就是被她動搖了,唇角笑意也就益加柔媚了。
「我靜候先生明日來訪。先生從這後門離開吧。」沐香蘭指著通向後院的側門說道。
「是。」谷長風點頭,頭也不抬地加快了腳步離開,因為他發現了一一另一條毒蛇。
司徒莫明從來就不懂谷長風在想什麼,不過她也沒打算要弄懂。反正,她只要懂她想知道的就好了。
可她今天突然有了想懂的事情了,所以她一直在等谷長風回來,要問他個一清二楚。
他自從那日揭發叔父的陰謀之後,每天都忙到她睡著了才回來,她甚至覺得他近來跟柳綠碰面的次數比跟她還多。
有時,他回來後,她突然驚醒,就會跳起來想跟他說好多好多話,但一看到他滿臉滿身的疲憊,加上他累到有時連背都拱了起來,她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拉著他上床,挨著他睡。然後,一早起床,他又已經出門了。
司徒莫明發誓,等他找出兇手,忙完這一切之後,她一定要把他帶回子虛谷,讓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陪她之外,什麼都不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