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可是你得到了那只傢伙的愛耶,當然沒有損失呀!」
「言之有理。那麼,『那只傢伙』,你的愛能不能再具體一些,口說無憑,嘴裡胡說八道也可以不打草稿。」
「具體一些?怎麼具體?」愛還能具體?不是多說幾句我愛你就算誠意了嗎?
他目光深濃,長指撫過她的臉頰。她仍是太瘦了,幾乎是嬌弱得一折就斷,拈在他懷裡的重量,恐怕連一袋米都不到,絕對承受不住太多孟浪……
「不,還是緩些吧。」他喃喃說道,指腹盤旋在她白哲若玉的腮際,磨踏著她漸漸泛開的彤云:「養豐腴點、健康點……那時,我就不會放過你了。」
她突然之間,有點明了了。
明瞭市集上,一簍一簍的雞鴨魚蟹,讓人指指點點、讓人詳細打量,討論「這只比較肥」、「那只油花較均勻」、「那只有滿滿蟹膏」、「那條新鮮一點,清蒸正好」……被吃的精神壓力,好大。
它們一定和她一樣,有句話,很想大聲喊出來!
老爺夫人!我不好吃的!請不要吃掉我……
想起了方桌之戰,她機伶伶打了哆嗦。想起了那一次的整夜折騰,她攀在他肩上的柔黃僵了僵,不自覺咬住下唇,臉色雖紅了,唇卻被咬得發白,慌張從他的注視下閃躲目光。他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恐懼及排斥。
他知道急不得。她的病弱身子與深深烙下的記憶,都還無法接納他,眼下要務便是養好她的傷勢,徹徹底底解淨她的餘毒,再為她補回這段日子消瘦,最後,才是彌補他犯過的愚蠢錯誤,改變她對男女之事的壞印象,讓她明白,建構在兩情相悅之上的頸項纏綿,會是天底下最甜最美的果實、最強最烈的毒癮,教人迷醉沉淪,欲罷不能。
他會讓她明白,他愛著她,深刻的、鏤骨的、銘心的,愛著她。
有了被吃覺悟的小母雞面臨一個難題。她應該要積極抵抗,以少吃少喝來延緩自己養回肥美可口的速度,或者,消極地接受命運,每天照五頓讓他喂,等到她變得合乎他下嚥的喜好之後,再乖乖在方桌上躺平,請老爺開動?
真是難以取捨呀……老爺看起來也沒有很猴急,沒有硬壓著她灌食,充其量只會在她故意少吃半碗飯時,努力哄誘她再吃一口,她真吃不下時,他也不會逼她。夜裡一左一右共躺於大通鋪時,她還會很小人地在心中幻想,老爺會趁夜深人靜就撲過來,用蠻橫力量制伏她,通鋪寬敞便利,無論她怎麼滾,也滾不出他的手掌心,到時她叫破喉嘴都不會有人來救她……
幾個夜裡,她睡得不甚安穩,一遍一遍想像老爺突然使壞時,她應該要如何反抗扭動。
幾個夜裡,老爺除了環著她睡,沒有其它動靜。
幾個夜裡,她睜眼,等著……不,她沒有在等他朝她伸出魔爪,絕對沒有在等,她只是很困惑嘛,前些日子是她身體依舊不太舒坦,他放過她情有可原,但一天一天過去,她被照顧得無微不至,早就恢復成建康寶寶,他卻依然沒有出手,太奇怪了。
等過了第一個月,老爺變身為惡狼,撲上小羊的胡思亂想,已經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又等過了第二個月,外頭氣溫降低許多,綠葉漸漸轉紅,她夜裡沒偎近他,靠他的體溫取暖,根本無法睡覺,他任由她緊緊攀抱,雙手雙腳密密相貼,而什麼都沒做……是怎樣啦?她都像只烤好的香油雞就抵在他唇邊了,他竟連張口咬下都嫌懶?那種感覺,就像雞籠裡的小母雞,眼睜睜看同伴一隻一隻被拎出去宰掉吃掉,自己心裡會非常困惑為什麼,難道是她看起來不夠美味嗎?為何老爺不吃她?人,總帶些賤格。
被吃掉時,惱著為何是我?
一旦淪為沒人想吃的廚餘,惱著的,又是另外一件事,為什麼不是我?
到了第四個月,她腦子裡想的,不再是老爺撲羊的幻想,而是羊插著腰,怒瞪沾床就睡的老爺狼在生悶氣。
尤其是她在某一天下午,突然察覺到一件殘酷的事實,在她撞見聞人滄浪與春兒短暫一句話的交談!
她當然不是懷疑那短短一句「小當家有事找你過去」、「嗯」的應對,是能包含多少曖昧或情絛,更何況,春兒很怕他,這是任何一個明眼人都能看穿的事實,教她為之一怔在於!
那一夜,她與聞人滄浪呃……那樣那樣之時,在聞人滄浪眼中看見的臉,是春兒的!
也就是說,即使身體是屬於她所有,那張容顏,卻不是她,好比與他歡好的女人,是春兒,不是夢……想到他與春兒,在通鋪大床上翻滾糾纏!她忘了那個春兒是她。想到他吻著春兒的眉眼唇!她忘了那個春兒是她。想到他深深挺進春兒柔軟溫暖的花心,眷戀不去!她忘了那個春兒是她。想到他的汗水與春兒的融合為一-她忘了那個春兒是她。
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的擁抱、一次又一次的火熱!她忘了那個春兒是她。
她莫名地……嫉妒無比,嫉妒到,有點想哭了。
雖然扮成春兒是她自個兒選擇做的事,她仍是好氣惱,然後開始鑽起牛角尖、開始走進死胡同、開始越想越偏激,認為他四個多月以來沒有朝她撲上來的主因就在於他面對「夢」時,是毫無食慾!
他看著春兒時,會不會把那一夜的記憶套用在春兒身上?
一定會!
怎可能不會呢?……他就好像真的與春兒發生過關係了呀!雖然那個「春兒」是她……嘖!好混亂哦,她竟然吃起自己的醋來……
她真後悔易容成春兒接近他……
他會不會回味起那一夜時,腦海裡浮現的臉孔,是春兒?
不行不行?光是想到這個可能,她掄緊拳,像要握碎這個念頭一般使勁。
嫉妒中的女人,臉孔和心皆是扭曲的。某些不敢嘗試的事情,被心底深處一道惡魔般的聲音引誘著要去做。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老爺不來吃我,我就去吃老爺!
聞人滄浪的失策,在於他太鬆懈精神,導致當他一心買回她曾經吃得眉開眼笑的芝麻大餅,想盡快送到她嘴邊讓她品嚐,而忽略了推開房門之後,鼻間嗅到的一抹暗香代表何意。
等他反應過來時,香氣早已充塞肺葉。
身後門板被人關上,落閂,籠罩不住他高大身形的小小陰影,插著小蠻腰,詰詰哼笑。
「不要掙扎了,那香味,會讓你全身發軟,你最好自己乖乖躺在方桌上,若是不從,自己倒在地板上,又得由我拖你上桌,到時撞得手肘膝蓋淤青,就可惜了你的細皮嫩肉囉。」
哪兒學來的粗俗淫語?透過她吳儂軟語的嬌嗓說出來,真是不倫不類得……好可愛。
「你想做什麼?」聞人滄浪右手按在桌緣,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勢。
「問這麼多干哈?嘴有空閒說話,不如……」她踏起腳尖,伸舌舔了他的下唇,像在嘗試滋味,覺得菜色味道合乎她的脾胃,便張大嘴,一口吞下。她叼著他,用力吸吮,相濡以沬,糾纏他的舌。「你給我瞧清楚了,我是誰?」她撥冗問他,雙唇沒離開太遠,幾乎是說出一字,便又啾纏一次。
他也很想問她,你是誰?
幾個月前,躲他躲得很明顯的丫頭,連夜裡他抱著她睡,她都會僵硬了身軀不敢亂動的小懦夫,他一點一滴、不敢躁進,讓她習慣他的碰觸,兩人之間,越睡越近,直到最近,她才完全敢賴在他懷裡,汲取他溫暖體溫,今天是哪來的勇氣,主動親吻他?
哪個傢伙易容成她嗎?
不,那雙燦晶的水眸是屬於她所有,任誰都倣傚不來,還有她身軀的觸感、柔軟、香氣,以及嘴裡甜絲絲的糖葫蘆餘味,這是夢,不是其它人。
「說呀!」幹嘛默不作聲?
「你是夢。」他的回答,含糊在她嫣紅小嘴裡。
「對,我是夢,不是其它人,我是夢……看清楚,不許認錯,不許將我當成別人。」她要他明白,現在吻著他的人,是她。
「夢。」他再喊了她一次。她滿意他的答覆,以甜吻當獎勵,吻進他的唇心,她很認真,一點都沒有察覺扣在她腰際的大掌絲毫未曾受迷香影響而酥軟無力,小手扯開他的襟口,朝裡頭探索嬉游。
聞人滄浪摸著了頭緒,似乎明白她今時今日的衝動舉止起因為何。
他嗅到一絲酸醋味。
原來……有人在吃醋,吃著莫名其妙的醋。
「你躺好……」她前傾身子,要將他壓在方桌上,盡情蹂躪,像他對她做過的一樣。
方桌對他而言太小,只容他靠坐,無法完全躺平,她也不在意,兩人身子貼合,他微彎、她微逼近,不知是藥效發作,抑或什麼的,聞人滄浪任由她宰割、任由她伏在他身上,像隻貓兒,噙著媚笑,爬了過來,貓爪撩開他的衣裳,暴露他結實胸口,貓舌舔上去,偷腥的促狹,明亮似火,燒燦了她的眸光,被她所注視著的他,亦隨之燃燒,更遑論她刻意的挑逗撩撥--很生嫩的那種,一看就知道是臨陣磨槍,拿她上回那次唯一的經歷來賣弄,毫無花俏技巧可言,不外乎是輕攏慢拈、輕齜慢嘔,以及不斷的啾這兒啾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