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裡鎮是離京城最遠的一個鄉鎮,她不可能去求證,不過老家辦喪事的同僚,她倒是能夠打聽,照她的猜測,多半是沒有的事。
因為四喜不會專程去求證,也不會懷疑,所以她爹給什麼理由都沒差,而她爹也料不到她會來,是以在找理由上就粗糙了點,做得不夠完美。
也是,她從來沒有在三更夜半來找過她爹,她爹又怎麼會想到她好巧不巧的就來了呢?若不是今日出了她的身世大事,祖母又剛巧睡了,她也不會發現她爹半夜不在屋裡睡覺,且行蹤成謎。
此刻的情況,她不得不認為,她爹長年對她和祖母的疏離,恐怕不僅是因為她並非親生,或許他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他必須跟人保持距離……
她不著痕跡地又問道:「四喜,你仔細想想,大人過去曾沒回來睡過嗎?」
四喜撓著頭想了想,「好像曾有吧,不過奴才也記不清了。」
言少輕眉角輕蹙。確實,一年有那麼兩、三晚有事耽擱不回來睡,也不算什麼大事,沒有人會懷疑,也不會有人刻意當回事來說。
「怎麼了嗎?大姑奶奶?」四喜搓著手,頓時有些不安了。「大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言少輕淡淡一笑,安撫道:「沒的事,你不要瞎猜,因為我爹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他畢竟年紀也大了,我怕他睡不好,隨便問問。」
「是啊,大人確實該找個貼身伺候的人,可是大人偏生不要……」四喜也很感慨。
言少輕臉色一正。「四喜,那件事,你可有確實做好?」
四喜忙點頭如搗蒜。「有有!藍嬤嬤交代的事,大姑奶奶您的吩咐,奴才一直辦得妥妥帖帖,絕不讓大人出門丟人。」
言少輕很是安慰地一笑,「這樣我就放心了,要知道,大人一向自尊高,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奴才知道。」四喜拍胸脯保證道:「奴才伺候大人都好多年了,明白大人的性子,一定小心辦事,姑奶奶放心。」
言少輕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給四喜,「給孩子們添些冬天的衣服吧!」
「這怎麼好?」四喜惶恐地道:「奴才給大姑奶奶辦事是應該的,再說了,藍嬤嬤又是帶奴才進府裡當差的貴人,先前藍嬤嬤已經給奴才十兩銀子,太多了,奴才不好再收大姑奶奶的打賞。」
言少輕溫和地道:「是本宮要給孩子們添衣,快收下,不然便是當本宮是外人,本宮可要不高興了。」
她自稱本宮,這銀子便算是皇后打賞的,意義格外不同,四喜果然立馬就喜孜孜地收下了。
出了靜書齋,言少輕就目如寒星。
陸霜林對適才那一切置若罔聞,只問道:「娘娘,咱們要回宮了嗎?還是再回小樓那兒等老夫人醒睡?」
言少輕心裡一片冰涼,「不必了,去大理寺。」
陸霜林看了眼將明未明的天色,夜還很沉。「這個時候去大理寺?」
言少輕露出了一抹疲憊。「如果我料得不錯,今日會有大案發生,陸大人早晚會派人找我,我們先過去等也省事些。」
陸霜林蹙眉,「娘娘,恕卑職僭越,您現在精神頭兒還好嗎?」
哪個正常人聽了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生母又為她犯下滔天大罪,還能這麼冷靜,且又到處走,現在又說要去等著案發好辦案?這不是常人啊。
言少輕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霜林,有個詞叫苦中作樂,唯有如此,我才能不去想,想那些我還沒有答案的難題。」
陸霜林也歎氣道:「好吧,卑職明白,不過,卑職餓了,能否買幾籠包子過去等?吳記包子鋪天沒亮就開門做生意了,他們家的甜米粥也不錯。」
她實在擔心娘娘的身子會撐不住。
皇上說娘娘懷有身孕,要她平日小心照料,可她一個還沒成親的大姑娘家,又怎麼知道如何照料一個孕婦?
想到她家嫂子懷孕一直吃,給娘娘吃的肯定不會錯。
言少輕想想自己也該進食了,不然空腹之後就會反胃了,何況她今天要做的大事也需要她有體力。
「就去多買幾籠包子帶去大理寺吧!大理寺的衙役有口福了。」而她自己肯定是食而不知其味了。
陸霜林一個眼神丟過去,「娘娘請客?」
言少輕苦笑一記,「好,本宮請客。」
都察院左都御史胡笙有一妻四妾,九個兒子,但只有一個女兒,且為正妻嫡出,芳齡十四,閨名胡珍兒,全家疼寵,當真是視若珍寶,今年開春已與朝陽公嫡孫定了親,明年過了元宵便要出嫁。
如今,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血腥赤裸的陳屍在床上,被剃除了毛髮,割了雙乳和陰戶,睜大了眼,死狀甚慘。
大理寺的衙役拉了封鎖線,正在胡珍兒的閨房裡四處採集證據。
陸宸的雙眉深蹙,房裡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他擔心言少輕不適。
「你身子還好嗎?」
皇上說,她已懷了身孕,要他把大理寺的案件攬下,不要讓她知道,免得她過度勞累。
可今天,他下了朝到大理寺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那裡候著他了,吳捕快接獲胡府報案時,她一字不漏的全聽到了,他想瞞也瞞不了,他不想讓她來案發現場,她偏生固執,還說這是最後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來。
莫非,是往後便要專心養胎,不出宮門了嗎?
「無事。」言少輕面無表情的看著衙役采證。「等你的時候,我在值宿房小睡了片刻,還能挺會兒。」
「你怎麼知道今天案犯會再度犯案?」陸宸也不想問她這麼徹夜不眠的折騰自己是在做什麼了,反正他是說不動她的,只能由她。
她不答反問,「我爹可有去上朝?」
陸宸點了點頭,「言尚書從未告假過,總是準時上朝。倒是你,為何派人告假,反而在大理寺等我?是早料到了案犯昨夜又再度做案了嗎?」
言少輕背脊筆直地站在那,神情嚴肅的點了點頭。「我已做了最後確認,現在可以去捉案犯了。」
陸宸一凜,「你知道案犯是什麼人?」
「應該……知道。」
她的神情複雜得超出了陸宸能理解的範圍。
他目光眨也不眨的凝在她臉上,卻是問得有些忐忑遲疑,「是……什麼人?」
言少輕臉色又複雜了一重。「到了你便知道。」
她必須親手揭開此案,不能再有受害者,不能再有花樣年華的少女斷送在那人手裡,讓她們的家人哭斷腸,翰林院學士張大人的千金七年前遇害,張夫人至今還走不出喪女之痛,每隔一段時間就親自上大理寺問案件是否有眉目……
無論案犯是誰,她都不會任由那人再逍遙法外!
第二十章 終於一網打盡(1)
大理寺的馬車載著言少輕和陸宸,陸霜林、青玉和十來個衙差騎馬跟在後頭,目的地是言少輕跟車伕說的,是以陸宸下了馬車後,十分不解。
「不是要去捉案犯嗎?怎麼來你娘家府上了?」他馬上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是要接老夫人一塊去?」
言老夫人對此連環案犯研究了二十多年,相信比他們任何人都想知道案犯是何人。
言少輕一語不發的領著他們進了言府大門,府裡對於陸宸也是見慣不怪的,他是表少爺,又常來找老夫人討論案卷,因此下人們見了這大陣仗進來,倒沒人太大驚訝。
言少輕領著人直接往靜思齋去。
見她不是往楓葉滿樓而去,而是來靜思齋,陸宸突然也緊抿了唇,他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終於明白今日她身上少了什麼了,少了往日辦案的從容和篤定,她看起來很不安……
「少輕——」她在前頭走得飛快,他幾個箭步向前,追上了她,拽住她的手,發覺她的手腕一片冰涼。「把事情告訴我,我去就好,你不要插手。」
言少輕甩開他的手,堅定地說道:「我要親自確認!」
陸宸的口氣也嚴厲了起來,「想想你的身子!你不為自己,也要為你肚子裡的孩子著想!」
言少輕一楞,臉上難掩驚訝,「你麼知道?」
陸宸不置可否地說:「有個默默關心你的人告訴我的。」
言少輕點點頭,「原來如此。」肯定是孟太醫終究是放心不下,告訴了祖母,祖母又告訴了陸宸。
她暗暗平靜心神,這才對陸宸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我自有分寸,若是你堅持讓我在這裡等你,那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
陸宸只好投降。
到了靜思齋院落,她的腳步微滯,看在陸宸眼裡,心疼又無奈,她這樣逼自己是為何?
今日下了朝,皇上才又再度秘密召見他,這回跟他說的是昨夜紫華宮發生的事,他自然十分震驚。
他和她自小一起長大,她的母親是他姨母,他從來就沒聽過她不是他姨母親生的風聲,這件事怕是連他母親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