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堯一離開馬背,整座大宅立刻掀起了九級地震與十級風暴,他的怒罵像地獄之王的詛咒,而紅獅山莊的大宅彷彿就坐落在即將爆發的火山口。
他從來不讓身邊的人好過,就像他認為也沒人想要他好過一樣。
當晚的夢境將他的怒火帶到另一個臨界點,夢境裡他追著一個女人,熟悉的情景讓他心驚肉跳,甚至連悲慟絕望的感情也彷彿再次經歷,只是女人的相貌不再是記憶裡的那個,而是溪邊那因為他的靠近而顫抖的美麗小東西。
夢境不斷扭曲,他夢見他們激烈的肉體交纏,他瘋狂地膜拜她的嫵媚,也瘋狂地佔有她,在交合的剎那,身下的妖嬈卻化為荊棘,將他捆綁纏繞,尖刺刺入他的肉裡,彷彿有生命的荊棘渴飲他的血液,並開出一朵朵紅艷似血的玫瑰。然後他在痛苦掙扎中,看到所有人站在荊棘之外對著他嘲諷的大笑,人群中還包括那個溪邊的小妖精……
夢醒後,他異常地安靜,汗水使他的衣服和頭髮黏在皮膚上,夜正濃,大宅靜得像座巨大的墳,而正對著他的四柱大床的落地窗窗簾沒拉上,黑夜把一切都吞噬,只留下彎勾般白色的缺口,將微弱的幽光灑進屋內。
那個夢讓他驚恐地意識到白天時他不願承認的,他竟然可笑的想從一個初見面的、完全陌生的女人身上索取一樣東西。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雙拳握緊,肌肉賁張,夢裡他胸口經歷的疼痛又尖銳地向他襲來。
他的心像一塊荒蕪的大地,從誕生那一刻起就乾涸焦灼,龜裂與風化曾經令他疼痛,令他一再渴求那個他從來就未曾得到過的東西。
而他所渴求的對象所給予的,成就了今日殘暴的他。
他渴望什麼?
衛天堯的胸口急劇起伏,雙眼在黑暗中像等著撕咬不知名敵人的野獸。
不,他什麼都不想要,如果說他真的曾想過要從那陌生的女孩身上得到什麼,那必定是「性」,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他決心得到那個美麗的小妖精,他向來都會得到他想要的,只除了某樣東西……
但無所謂,因為「那樣東西」他根本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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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的心怦怦地狂跳,她的血液在沸騰,她的靈魂在唱歌!
絲綢一般柔滑的咖啡色,是甜美而迷人的巧克力……
還有蜂蜜!他漂亮而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像蜂蜜的顏色。
然後他對她微笑……噢!這個微笑多麼迷人!比湯姆克魯斯還迷人,比神話裡的阿波羅還魅力四射,他像西部牛仔一樣瀟灑地朝她走來,然後像電影「亂世佳人」裡白瑞德抱起郝思嘉那般地,讓她仰頭面向他的逼近,背景是熊熊烈火,他那性感銷魂的唇緩緩地貼向她的……
砰!重物落地的撞擊聲之後,是女人淒慘的哀號。
「Shit!」她敢說她的後腦一定腫了個包,沒有腦震盪真是奇跡。
成斕坐起身,以一種非常粗魯且難看的姿勢,兩隻腳還掛在床上,屁股卻跌坐在地板上,而且因為她的頭先垂到床鋪外,所以很不幸的在滾下床時,是她本來就少根螺絲釘的腦袋瓜率先著地。
眼眶含淚,認命地起床,窗外天已大亮,她無奈地感歎春夢了無痕。
「唉!」
用過早餐後,坐在一堆乾草堆上,成斕今天早上以來數不清第幾次歎氣了,從口袋裡拿出昨天衛天堯止她鼻血的手帕,她已經把它洗乾淨並晾乾。
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撫過那黑色絲綢,她的心思又飄得老遠。
她可以拿去還給他,成斕為這個能再見到他的好藉口開心地笑了起來,接著轉念一想,又決定也許自己留做紀念也不賴……呵呵地傻笑半天,突然回過神來,成斕簡直如遭雷擊。
拿著手帖癡癡地睹物思人,不是古裝劇裡那些撿到千金小姐或花魁手絹的窮書生做的事嗎?她這是在幹嘛?
思春……
鐵半仙的兩字真言猶似在眼前。
成斕跳下乾草堆,來回踱步。
思春就思春,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問題是,她對別人根本不曾有過這樣的反應。
或者對人類而言,這種化學反應只會存在某些特定對像之間?成斕想起以前看過類似的說法,那些務實主義者用這類冰冷的科學字眼所試圖解剖與分析的,是一個被詩人、被浪漫主義者所推崇的羅曼蒂克名詞——
一見鍾情。
這四個字讓成斕的腳步更急躁了。
她交過一打以上的男朋友,交往的原因很簡單,她就像女王閱兵一樣,從一卡車又一卡車的追求者中挑一個她覺得還不賴的。
世間多少男女不都是如此?只需要有一點好感,加上兩人都有意經營,愛情自然會萌芽。可是她從沒經歷過像這樣的……成斕深吸口氣,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一想起衛天堯,他的身影立刻佔滿她整個思緒,心跳加快了。
真是一見鍾情?也許是另一種更危險的,稱之為「迷戀」的情愫?她向來不喜歡逃避問題,要釐清她對衛天堯的感覺為何,恐怕也只有一個辦法。
須臾,換上騎馬裝的成斕騎著小紅馬離開馬廄。
這座牧場曾經是紅獅山莊的一部分,加上前任山莊主人與成斕的陳叔叔交情匪淺,所以沒有任何圍牆,只有一些低矮的籬笆,有些地方甚至連籬笆也沒有。
成斕遠遠地看見紅獅山莊那棟帕拉底歐式建築的大宅時拉住韁繩,因為這裡的溪上架了座小橋,小紅馬一見到橋就有些焦躁不安,她只得跳下馬背耐心安撫,好不容易過了橋,還沒走進樹林,小紅馬嘶鳴一聲,掉頭要跑,她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決定她該被拖著跑或被丟下?
她當然只能選下場比較不慘的那一個,然後無言的看著她的坐騎瘋狂逃命的身影與它揚起的漫天塵土。
「搞什麼啊!」樹林裡有黑山老妖不成,跑得像在飛一樣!
馬蹄聲遠去,四周靜下來之後,成斕隱約聽到不太妙的嗡嗡聲,她僵直著背,機械式地轉頭看向三點鐘方向。
藏在樹叢間看不清楚,不過襯著藍天為背景便能看到那小小的,像蒼蠅一樣亂飛的黑點——遠看像蒼蠅,但發出那麼大的嗡嗡聲當然不可能是蒼蠅!成斕開始咒罵那只丟下主人落跑的畜生,拔腿往回跑。
紅獅山莊果然欠缺整頓,竟然會有那麼大的蜂窩!她知道牧場每年在整頓野外就花了許多人力和金錢,所以她才能安心的到處探險。
直到離蜂窩有段距離了,成斕才放慢腳步,她覺得出師不利是個壞預兆,走路的樣子垂頭喪氣,直到她聽見馬蹄聲接近。
哼哼!算那畜生有點良心,還知道要回來找主人。
成斕接著辨認出馬蹄聲的方向,覺得不對,她轉向小紅馬落鮑的反方向,便見到黑色駿馬和它背上的高大身影。
她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又變得癡傻了,矜持、自製、道德、邏輯……去他的這些無聊又虛偽的理智,她的心跳再次像奔騰的馬蹄一樣狂野。
那帝王般唯我獨尊的架式,還有他全身上下那股黑暗的魅力與神秘,讓她想到希臘神話裡的地獄之王,她不知道他們原來有著相同的感受與吸引力,只覺得自己一定不會是春之神,因為她不只不會反抗黑帝斯的綁架——如果他真的是黑帝斯——她大概還會整個人「巴」上去,波瑟芬妮至少還會反抗。
一人一馬及時在她身前數步之外停住,衛天堯騎術絕佳,因此才能如此準確地掌握距離與速度,沒讓他的坐騎把她踩扁。
他本來只是騎馬散心,這是他閒暇時常做的活動,他偶爾在馬背上思考一些事情,雖然不想承認,但今天佔據他腦海的幾乎都是這個連在夢裡也不放過他的小妖精。
顯然,幸運之神站在他這一邊,這惹人憐愛的小傢伙自動送上門來了。衛天堯黑眸裡浮現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冷笑,如果成斕夠機警也夠冷靜,她應該拔腿就跑。
只不過機警與冷靜顯然都被此刻的成斕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嗨!又見面了。」成斕只能很蹩腳地這麼打招呼,因為要克制自己不要顯得太心花怒放實在很困難。
「日安,玫瑰小姐。」相比之下,衛天堯一派的氣定神閒又十足十的彬彬有禮,他掩飾了內心的激情與慾望,就像獅子撲殺獵物前總是一派慵懶。
「你看起來像遇到了麻煩。」他看到她身上穿著騎馬裝,卻不見她的坐騎,而她微喘的模樣和略顯凌亂的頭髮讓他猜想她可能遇到了某種困難。
即使她的模樣有些狼狽,但絲毫無損她的魅力,衛天堯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感覺到身體對這小傢伙的渴望更加強烈了。
成斕本來就泛紅的臉頰因為困窘變得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