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微微發燙,她的語氣有些發顫。
「那棵梅樹……是紅梅嗎?」
成貴頷首道:「是紅梅。聽說王爺為了從宜縣把這棵紅梅安然運回京,耗費了不少工夫。」
宋格淳猛然一震。
「你、你說什麼?!」
成貴皺起眉擔心地瞅著她,不明白向來心思靈巧的宋珞淳今兒個是怎麼了?為何一直重複他的話?他心裡雖覺得奇怪,卻還是將方纔的話重複了一遍。
仔細將成貴的話一個字、一個字聽得分明,她不確定地問:「紅梅是由宜縣來的?」
「是啊!王爺也不知由哪兒打聽來的消息,說是宜縣有處曾失火的書院,有片美得不得了的紅梅林,所以差請人回舊地察看,找著了在大火中倖存的紅梅。為了確保紅梅沒事,王爺還重金禮聘京城裡的花先生特地走了趟宜縣,瞧了它的狀況,確定紅梅沒事,才帶回京裡來的。」
花先生是京城出了名的花木之醫,年紀雖輕,醫術卻了得,諸多已病將枯的名貴花木到他手中,泰半可起死回生。
那神妙手藝及仙風道骨的謫仙模樣,曾讓京中未嫁閨女趨之若鶩,無不藉故想一賭花先生風采。
她聽說花先生並不好差請,就算有錢有銀、有權有勢也不一定請得動他,但宇文凜不但請到他,還讓他走了趟宜縣。
她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通宇文凜如何在短時間內辦成這件事的。正因如此,她強烈感受到他的心意。
原來……他是如此費心費神,如此重視、牢牢記住她說過的話……
見她眼眶泛紅,成貴摸不著頭緒慌了手腳,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做錯什麼,連忙迭聲道歉。
「淳兒姊,對不住、對不住……」
瞧他急慌的模樣,宋珞淳急忙忍住淚道:「沒事、沒事。那棵梅樹就栽在王爺院落裡的園子吧!」
他心裡有她,將來瞧著那棵梅樹,應當也會想起她才是。
「知道了。」
成貴點了頭,領著工人趕緊將梅樹種下。
宋珞淳原本想好好瞧瞧那棵老家倖存的梅樹,卻又礙於工人們還在院子裡施工,所以沒能靠近,心下想著,待工人休息了,再過去瞧也不遲。
心思一定,她回到自己的院落,思念宇文凜的同時又想到,在他離去那日,似乎還交了本卷宗給她。
她當時沒心思去瞧,之後又忙著遷出,搬到府中另一個院落,她壓根兒忘了那本卷宗的存在。
憶起這件事,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在宇文凜為她費心尋老家紅梅、帶回府中植種的貼心舉止下,她不免認為,那本卷宗絕不簡單。
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卷宗,映入眸底的第一眼,她整個人震撼不已地僵在原地。
那是宜縣知縣在三年前新上任時,重審的一件案子。
受害者為宜縣夫子宋笥勤,一家四口因夜半祝融導致三死一傷的案子……卷宗裡有案發經過、目睹縱火者的打更人供詞、宜縣賭坊該年的帳冊……以及縱火者招供的劃押書。
宋珞淳沒辦法細看所有內容,只是激動的抱著那厚厚一疊卷宗,癱軟地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明明有證人知曉這場讓家人枉死的大火,是賭坊的挾怨報復,衙門不肯受理辦案——這是她在三年前某一夜,靠在他懷裡訴說的遺憾。
當時她只是為了找到一處宣洩的出口,喃喃說著那段過往夢魘,他同樣記下了,放在心頭,用他身為罄郡王的身份,為她調查真相,替她的家人討了個公道。
想著家人得到遲來的公道,想著他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她哭得不能自已,心中除了感動,只有感動。
她何其有幸,身份如此尊貴的男人竟這般厚待她……他怎麼能為她做這麼多事……怎麼能啊!
她內心有滿腔的激動熱情想同他訴說,偏偏他遠在沙場,瞬時,對他的濃濃愧疚再度湧上心頭。
就算他要娶霍如晴又如何?
就算她不能成為他的正妻又如何?
在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之後,宋珞淳突然明白,沒有什麼比與他在一起更重要,她還計較什麼名分!
此刻她只求能留在他身邊,當側室也好、丫鬟也罷,她這輩子認定他了,只想用一生來回報他的深情!
宋珞淳堅定地想,卻因為哭得太激動,一口氣梗在胸口,怎麼也提不上來。
她痛苦地張著嘴、塢著胸口想開口喊人,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能吸到的空氣愈來愈少,跟著眼前一黑,她暈了過去,思緒陷入無止盡的黑暗中。
風蕭蕭,遼闊的天地間,我軍大獲全勝的歡呼聲,伴隨著勝利的號角,迴盪再迴盪,直到震得人耳膜脹痛。
確定我軍取得勝利後,宇文凜感受眾人亢奮的情緒,欣慰之餘卻也深感痛心。
這一場戰爭他得到許多人生未曾有過的寶貴經驗,也失去太多。
在戰場上,為了捍衛疆土、為了保命,他不得不揮劍取人性命。
所謂的勝利,其實是由一條條性命換來的。
思及當年他無心害得胡福送了命,他愧疚難安,心裡的罪惡感,更是深深地揪住他的心,讓他無法感受到勝利的喜悅。
可喜的是,這場仗雖然花了足足三個月,卻比想像中還早結束,此時他唯一的想望便是見宋珞淳!
在戰場上,他沒有一天不想她,想著她若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後,是否會歡喜感動,是否思念著他,像他思念她一般?
積累的情感讓他歸心似箭,卻也明白,跟著大軍凱旋回京,總會再耗上個把月,他是不是該先捎封家書報平安?
正當思緒混亂起伏之際,有名士兵為他送來京中急信。
心一凜,他忐忑猜想會不會是皇奶奶鳳體微恙?急急拆信一看才知,的確是皇奶奶派人快馬送上前線的。
原來她已得到戰勝捷報,才放心將宋珞淳病危的消息送來。
迅速掃過信中簡單幾行字,宇文凜捏縐了信,心裡有著慌懼與深深的不解。
離京前他知道她似乎染了風寒,但並不嚴重,怎麼才過了三個月,竟有這麼大的變化?
心煩意亂之際,他便請命先行回京。
大軍既已完成任務,加上狀況特殊,霍威武立即允了他回京的請求,並將身下可日奔千里的坐騎暫借予他。
雖然他十分讚賞宇文凜,也樂於從聖命將女兒嫁給他,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知道宇文凜早心有所屬。
早些年在邊關時,霍威武聽過不少他的負面傳言,眾大臣就怕自家閨女許給這樣一個閒散王爺。
沒想到才短短三年,他的改變令人刮目相看,尤其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他更是對他完全改觀。
幾番試探過他才知,早在三年前就有個識貨的女子偷走宇文凜的心,讓他深深為她傾倒。
如果他將唯一的心肝女兒嫁給他,豪氣萬千的女兒能爭得過宇文凜心裡的女子嗎?
「多謝將軍。」
霍威武拍了拍他的肩叮囑。
「保重!咱們京城再見。」
宇文凜頷首,迅速回營收拾行裝後,快馬離開紮營處,心中不斷祈求上天不要帶走他心愛的女子!
半個月後,日夜兼程趕路的宇文凜終於回到京城。
休養了好一陣子的福如嬤嬤因為宋珞淳病倒,重新執掌管事一務,得到消息後,立刻匆匆上前迎接主子。
一見著王爺平安歸來,福如嬤嬤激動不已地嚥了嗓音。
「王爺,您總算回來了。」
「好好伺候那匹馬。」把將軍借他的千里寶馬丟給下人處置後,他難掩忐忑地轉向福如嬤嬤問道:「淳兒怎麼樣?」
「佛祖庇佑,淳兒已經度過最危險的時刻,但身子還是虛弱得很。」
他鬆了口氣,全身緊繃的思緒在瞬間鬆懈下來。
見他一臉疲憊,福如嬤嬤接著說:「王爺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休息片刻再去見淳兒?」
他知道自己風塵僕僕,不但發亂、臉髒,身上還有汗有塵,是該梳洗一下再去見淳兒比較妥當,但……
「還是先讓我看她一眼吧。」
知道兩人心繫著彼此,福如嬤嬤也不敢多加阻撓,跟著一同前往宋珞淳的院子。
第10章(2)
行走間,宇文凜一臉憂心。
「是染了風寒未癒所造成的?或是染了什麼急症,怎麼會這麼嚴重?」
福如嬤嬤歎了口氣。
「自從淳兒三年前滑胎後,身子骨一直不好,王爺你離京沒多久,也不知是不是被府裡的工事沖煞到,竟暈倒在房裡。接下來便是高燒不退,奴才沒法兒,只好稟明太后,讓御醫過府來問診。」
聽著福如嬤嬤的話,宇文凜猛地頓住腳步,腳上沉重的鐵靴在青石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滑胎?!意思是……」
瞧主子驚詫的神態,福如嬤嬤愣了愣。
「淳兒沒告訴王爺,三年前滑胎的事嗎?」
王爺獲釋回府那日,小倆口甜蜜的關在房中大半日,事後見主子臉色沉鬱卻一直掛心宋珞淳的事,她一直以為主子已經知道那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