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你過幾日就先遷出我的院子吧!」
他的話讓宋珞淳的心重重一凜,她明明知道他不再讓她住在這裡的原因,卻忍不住問:「為什麼?」
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她心中佔有多少份量,他故意將話說得模稜兩可。
「成親後寢房總是要大一些才夠用。」
宋珞淳聞言心裡一揪,卻直覺地揚起笑,掩去真正的情緒。
「王爺放心,奴婢會在王爺凱旋歸來前遷出去的。」
聽她的回答,宇文凜沒有探出她半點情緒,滿腔的怒火因此燒得更熾。
「隨便你!」
話一說完,宇文凜不等她反應,憤然轉身離去。
宋珞淳不明就裡地看著他突如其來的怒意,心裡五味雜陳。
他到底在氣什麼?
明日他就要離開了,這一去凶險難測,不知幾時才能再見面,他們為什麼要把氣氛搞得這麼僵?
她連一句願他平安都還沒對他說……
想到這點,眼淚澀澀地掉了下來。
或許她得好好靜下心想想,待他凱旋歸來、準備娶妻後,她該何去何從?
天初亮,一夜輾轉難眠的宋珞淳立即醒了過來。
昨夜因為與宇文凜的那一番談話後,她睡得不好,腦中交錯著許多過往畫面,讓她難過傷心了一整夜。
這會兒,她仍感覺眼睛有些腫痛。
下了榻,腳尖一觸及冰冷的石子地,她突然驚覺,昨晚她竟沒問宇文凜幾時出門,更忘了自己仍是他的貼身奴婢,合該幫他整理行裝。
懊惱地輕咒了聲,她顧不得沒穿鞋就匆匆推門奔往他的寢房。
腳步才定,宋珞淳便發現,房中一片靜寂,連床榻也平整得像是一整夜沒睡過。
宋珞淳不解地擰眉想著,昨夜與她不歡而散後,他到哪兒去了?
思索之際又去翻看他的衣櫃,赫然發現他的衣物少了些,而她送他的藏青厚氅也不見蹤影。
心念電轉,想到他可能已經出門了,於是她顧不得腳還未穿上鞋,便一股腦兒地衝了出去。
遠遠的,她便瞧見一群僕役已經送完王爺,準備回到各自崗位,開始一天的活兒。
她焦心地疾步上前,顧不得眾人對她投以奇怪的目光,走出大門,腳步一定,只見亮晃晃的曙光穿透雲層灑落,晨曦中的薄霧散去,鮮明街景盡收眼底,卻早不見宇文凜的身影。
她幽幽地望著遠方,神情是既懊惱又沮喪,怎麼也沒想到會錯過為他送行的時間。
而這一別,她又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到他?
即便清楚待他凱旋歸來後將面臨的,她還是無法狠下心,告訴自己,別再在這個男人身上放心思了。
「淳兒你沒事吧?」
一聲詢問打斷她的愁思,她回過神,只見府裡眾人關心地望著她。
宋珞淳搖了搖頭,長壽笑道:「大夥兒剛才還覺得奇怪,怎麼不見淳兒來為王爺送行,後來想想,應該是王爺心疼淳兒,想讓你多睡會兒,才沒喚醒你。」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個丫頭搶著道:「長壽你說廢話嗎?王爺疼淳兒姊是眾所皆知的事,還用得著你把話敞明著說嗎?」
「就是!就是!」
大夥兒理所當然地說,嘻笑間為她能得到王爺的厚愛而歡喜,也理所當然把她急衝出門尋王爺的行徑,當成捨不得他離開、情難自禁的反應。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宋珞淳即使神色黯然,閃過一絲不自在,雙頰仍無法自制地泛起羞意。
宇文凜從前的確是寵她,但明明大家都知道,他將來會娶霍如晴,怎麼還會認為她仍蒙受憐寵呢?
她勉為其難地朝眾人扯出一抹笑,才強振起精神問:「嬤嬤的藥送到房中了嗎?」
伺候福如嬤嬤的倩兒聞言驚呼。
「唉呀!忙著要給王爺送行,藥還在爐上煨著呢!」
「不急,既是慢火煨著,就不怕藥汁焦乾掉。」
宋珞淳邊說邊跟在倩兒身後交代。
「我回去打理一下,等會兒去伺候嬤嬤吃藥。」
倩兒明白地點了點頭應道:「淳兒姊先回去將鞋給穿上,奴婢等會兒就把藥送去嬤嬤房裡。」
罄郡王府的許多下人都把她當未來主母看待,不自覺也以奴婢自稱,這讓宋珞淳聽了總覺得彆扭。
她的名分並未落實,甚至未必當得成主母,嚴格說來,就算真的嫁給宇文凜當側室,她的身份也沒有高貴到哪兒去。
儘管她總是這麼對他們說,但大夥兒並未理睬她,依舊對她又愛又敬,不敢逾越。
每每只要思及這些,她總強迫自己要適應……但今時今日看來,她沒法兒與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倒省得再去適應這些……
她輕歎了口氣,加快腳步回房洗了腳穿上鞋後,立即前往福如嬤嬤的院落。
才進門,她便見福如嬤嬤半靠在榻上,一見著她,便眉開眼笑地說道:「你們小倆口還真有默契,這一前一後來瞧我,可讓嬤嬤我開心極了。」
「王爺來過?」接過丫頭遞來的湯藥,宋珞淳走到床榻邊,喂嬤嬤喝下,邊與她閒聊。
「是啊!王爺一早就來給我辭行……這還是我頭一回見他要去那麼遠、那麼危險的地方啊!」
原本福如嬤嬤還擔心王爺隨軍出征是否能平安歸來?豈料王爺一早便來到她房中,安撫她那顆忐忑難安的心。
跟著罄郡王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充滿男兒氣概卻又溫柔體貼的他,心裡是既安慰又感動。
聽出福如嬤嬤語氣裡的欣慰與擔憂,宋珞淳安慰道:「嬤嬤放心,王爺這些年來長進了,懂得保護自己,會立功、平安歸來的!」
福如嬤嬤頷首微笑,無限感慨地道:「好淳兒,王爺會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勞啊!」
宋珞淳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柔笑,心頭卻嘗到那濃得化不開的苦澀,怎麼也沒辦法多說。
瞧她眼眉帶著淡愁,福如嬤嬤錯認為那是她擔心王爺的緣故,心裡對她有著滿滿的憐惜。
兩人有情,先是有三年圈禁,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王爺又不得不遠赴沙場,這一別,怕又是三、五個月的漫長等待,也真苦了淳兒得耐著性子一再守候。
「你們還年輕,起初也許會為聚少離多感到難受,只要苦個幾年,後頭的日子便輕鬆快活了。」
聞言,宋珞淳的心更酸澀了,卻又不忍駁了福如嬤嬤的好意,說自己也許不會嫁的掃興話語,於是頷了頷首,表示認同她的話。
說了一會兒話,福如嬤嬤真的累了,卻不忘在躺下休息前提醒她。
「滑胎後你的身子一直不好,願了空就多歇一會兒吧!」
感受長者真心誠意的關切,她柔聲應:「我會的。嬤嬤不用擔心奴婢,只管靜心養好自己的身子便是。」
聽她這一答,福如嬤嬤沒好氣地笑歎。
「唉!咱們兩人一個老一個弱,實在沒資格關心別人,還是顧著自己比較重要。」
兩人相視而笑,宋珞淳替她掖好被子後,才若有所思地拿著空藥碗踏出門。
第10章(1)
轉眼過了一個月,宋珞淳的思緒仍陷在落寞中。
雖然他臨行前兩人並不愉快,但宇文凜畢竟是要上戰場殺敵,沒與他道別,當面叮囑他要萬事小心,她心裡就是不踏實。
因為情難自禁地懸念著他,這些日子她總是神思恍惚、腳步虛浮。
因為察覺到自己過於慵散,幾乎要怠忽職守了,她只有勉強提振起精神,穿廊過院察看府中狀況。
未料她的腳步才來到宇文凜的寢院前便發現,有數名工人扛著磚、抬著土直往他的院落而去。
她這才想起,宇文凜說過,他想將寢房修建擴大。
想到那間房將來要住著他與他的妻子,宋珞淳心裡又是一陣難過,突然瞥見,某個工人抱著一棵樹,身旁則有個王府的僕役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
由她的方向望去,工人與僕役臉上的表情極為謹慎,讓她不由得好奇地盯著那棵樹。
那棵樹瞧來像梅樹,也不知是什麼名貴的品種,才需要人如此細心呵護著,她心裡正納悶之際,僕役見著她,立刻趨步上前問:「淳兒姊,這棵梅樹確定是種在王爺的寢院嗎?」
宋珞淳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疑問愣住了。
原來真的是棵梅樹,只是……成貴為什麼這麼問?她已經搬離王爺寢院了,梅樹是不是要種在這裡,應該不歸她管啊!
「你……什麼意思?」
被她一頭霧水的模樣反問了句,成貴尷尬地撓了撓頭。
「王爺臨離府前把府中工事的監管工作交給奴才,還說有問題就找您問,尤其是這棵梅樹,一定要問過淳兒姊的意思才能種下。」
宋珞淳被宇文凜的決定給弄糊塗了,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她曾對他說過,想在寢院園中一隅種上紅梅的事。
他當時允諾,若她由老家帶來的梅枝最後沒長成,他會為她植上一片紅梅林,讓她的思鄉之情能有個寄放之處。
他還記著當時的承諾,所以才讓奴才問過她,要將梅樹種在何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