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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周貞觀

  那條手絹,一面是朱納雍曾經瞧過的紅梅圖案,另一面被撕開,露出內側的字跡。他一目十行的看完那用特殊針法繡在手絹內側的字,記述不見山莊何年何月何日收下一紙黃泉箋,在何年何月何日之前必須把物品送達當今八王爺的手中,最後是一個雲霧繚繞屋宇的圖案,那正是不見山莊的標記。

  胭脂盒裡裝的應該就是一張薄如蟬翼的黃泉箋。

  朱納雍握緊了那小小的胭脂盒,並不急著打開,向來優雅閒適的表情轉為緊抿嘴唇的沉凝。

  黃泉箋,莫回頭組織專用的箋紙,薄可透光,絕難仿製。只要出得起價錢,把人名和時間寫上箋紙,自有殺手會把事情辦成。若是他朱納雍暗地裡想殺人,不愁銀子和門道弄來空白的黃泉箋。

  不過,誰會大費周章的重金聘請不見山莊,只為了送來一張空白的黃泉箋?恐怕……箋紙上已經寫了名,甚至那名字的主人也早已經入了黃泉。

  那麼這張已經不能殺人的箋紙,為何送來?與他何干?

  朱納雍的表情已經恢復平靜。

  沒料到小小娃兒居然是不見山莊的使者。

  「生擒。」他這話是對著洛總管說的。

  「射下,放箭!」算了下雙方的距離,他於是對一旁蓄勢待發的弓箭手說。

  一支支追魂羽箭朝百步外遠的江太夜射去。

  洛總管此時更如同一支利箭,朝江太夜所在位置飛身而去。

  王府書房。

  「呵,差一些就給你溜了,你這只信鴿還真難抓。小娃兒的輕功真好,足以獨步江湖了,可惜這裡是王府,不是江湖。」  朱納雍好整以暇的看著江太夜狼狽的模樣。

  「陰險王爺,一群人欺負我一人!」江太夜身上多處被利箭擦過的傷,小腿處更有一截斷箭未拔除。

  王府侍衛的箭陣有效地縮小她能活動的範圍,即使她騰移挪轉得夠快,仍是弄不出一個缺口,最後被王府總管親手擒下。

  「誰叫我是王爺,有機會總是要欺壓一下百姓的。」  朱納雍俊容愉快的揚著紙扇。

  洛總管接過侍從拿來的藥箱。「王爺,是否給姑娘上藥?」

  「醫好她,慢慢來,不急。」

  「是。」洛總管明白王爺言下之意;用好藥,別落下病根,但是也別太快醫好,省得小姑娘跑了還要費勁抓回。

  不見山莊使者的身份,遠比一個身份不明的刺客來得重要千百倍。

  「小娃兒,別說本王虧待你。王府的上等藥可是尋常百姓用不起的珍品,本王用這些珍稀藥品招待你,算是盡了待客之道了。」

  聞言,江太夜對他齜牙咧嘴。好可怕的王府待客之道!多讓陰險王爺招待幾次,她就只能在陰曹地府回味白妞兒的美妙歌聲了。

  洛總管的醫術雖然未臻醫道聖手的程度,但是比起坊間的普通大夫顯然要高明許多,連王爺生病時也只給他醫治,不吃外人開的藥方。

  「姑娘,失禮了。」洛總管不鹹不淡的說道。

  等到江太夜小腿上的斷箭取出,所有的傷口清潔、上藥、包紮完畢,最後婢女為她換了一襲乾淨整齊的衣裳,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這期間,朱納雍就坐在一旁,非常有耐心的瞅著小娃兒療傷過程的忍痛表情。瞧瞧,那兩道彎彎秀眉扭成兩條毛蟲似的,真有趣。瞧瞧,可愛的紅菱小嘴呼呼喝喝的喘氣,頗像池中鯉魚吹泡一般,真逗趣。瞧瞧,一張俏臉痛得發白,又忍著不痛呼出聲的憋紅,可以唱大戲去了,真……有骨氣。

  「你去看顧熬給小娃兒喝的藥湯,藥熬好了就送進來。讓侍衛退離書房周圍,本王不希望待會兒要談的事情傳至第三人之耳。」

  「是。」

  「對了,再送一些消夜進來,本王餓了。」  朱納雍注意到她聽到消夜所露出的飢餓表情。「小娃兒應該也餓了。」小娃兒半天沒吃東西,此刻應該是飢腸轆轆,可不能餓壞她了。

  「是。」洛總管恭敬的離開,並帶上書房的門,同時讓外面的侍衛拉大巡視圈,能保護到王爺。

  「小娃兒,這裡只剩本王和你,你來自不見山莊?」  朱納雍朝她亮了亮那條手絹。

  「是又怎樣?」江太夜忙碌了一整晚,最終還是被抓回,身上還添了六七道箭傷,而且粒米未進、滴水未沾,渾身力氣消耗得七七八八,若非陰險王爺就坐在面前,她萬萬不能示弱,否則早癱在床上了。

  「是誰委託你送來東西?」

  「我不知道。」

  「不知道?」朱納雍俊眸微瞇。

  「不見帖上面通常會記述何時收到何物,要送給何人,期限是何時。若是那人願意留名,那麼不見帖上會一併寫明:若是那人不願留名,那麼不見帖就不寫。只要沒寫,就代表當初山莊裡的人問了名字,對方不答。所以不只我不知道,山莊裡的人也知道。」

  不見山莊明哲保身的方法之一:絕對不要有好奇心。

  不見山莊可以選擇不收鏢物,不押送這一趟鏢;如果收了鏢物,就盡量依照對方的要求去辦。知道得太多是危險的開始,特別是秘密。

  「是嗎?」朱納雍原先還以為能從不見山莊使者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看來他的如意算盤敲不響了。

  「傳說七年前的傳國玉璽是由不見山莊送到當今聖上手中,真有其事?」

  「不知道。」

  朱納雍的扇子啪一聲的合上。「這事情早發生了,你怎麼可能不知!」

  「山莊裡保存有哪些東西,以及山莊裡曾經押送過哪些東西,除非我是曾經經手物品的人,否則一概不知。」哼,果然跟實姐姐說的一樣,外面黑心黑肝黑膽的世人總是覬覦山莊裡待運的寶貴物品,使者只要一被抓到,就會被審問不見山莊的秘密。幸好山莊的莊規極嚴,陰險王爺問的事情她一項都不清楚,就算被用刑也不怕洩漏出關於不見山莊的機密。

  「是嗎?」朱納雍淡淡笑著。「那你說說你曾押送過哪些東西,這事你總知道吧?別太嘴硬,沒有人的嘴硬得過王府的刑具。本王瞧你一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頗有幾分憐惜之意,現在還不想用大刑,只要再晚一些,本王就『不知道』了。」

  「……」江太夜咕噥了幾聲。

  「小娃兒,大聲些,本王沒聽見。」

  「你這是第一樁啦!哼,你得意了吧!我第一次離開山莊就遇到你這個陰險王爺,然後就被你卑鄙的抓住,還下藥、放箭、不給我飯吃,夠無恥!我回去一定會被大家笑,被莊主罵了……」江太夜嘴角癟起。嗚!白長老這次的離莊占卜確定沒有出錯?白長老會不會是老眼昏花,把大凶看成大吉呀?

  朱納雍視線一直鎮住她。瞧這女娃怒中帶悲的模樣,不像說謊的樣子,看來她說的應該都是真話。沒戲唱了,千載難逢的抓到一個不見山莊的使者,居然是個初見世面的嫩雛兒,連個有用的消息都不知道。

  那他大費周章的抓來何用?

  江太夜越想越傷心,不禁悲傷起來,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小娃兒哭什麼?怕被罵就別回去了。」對了!不見山莊的位置!只要找到隱匿功夫到家的不見山莊,攻下整座山莊,還怕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嗎?朱納雍腦中靈光一閃。

  她邊哭邊說:「我不能回去。我已經被外人知道相貌和身份,在你死之前,我不能回山莊。只要你活著一日,我就一日不能回山莊,就算我敢不守莊規的回去,山莊最外圍的大門也不可能打開。」

  聞言,朱納雍心中暗歎,不愧是向來只聞其名,不知其蹤的不見山莊,這一條莊規真是果斷俐落啊。「小娃兒,看來你這輩子都無法回去不見山莊了。還有,本王貴為當朝皇親,是你這小平民想殺就殺得了嗎?」

  「陰險王爺,有朝一日我定會回山莊的!你張大眼睛瞧吧!」江太夜大喊。

  「少自不量力了,光是王府侍衛每人給你一刀一箭,就夠你去地府游一圈了。」朱納雍一笑置之,表面上得意的輕搖紙扇,實則暗暗苦惱那張黃泉箋的內容。

  沉默了半晌,她問:「現在不能回山莊,那我該怎麼辦?」

  「王府空房甚多,招待得起一位遠方來客。江姑娘,就請你在王府小住一些時日了。」在他查明黃泉箋的來源之前,當然要好好的留住這位不見山莊的貴客了。

  因為那張黃泉箋上面寫的人名,朱納雍曾經再熟悉不過了。

  朱納言——多年前病故的東宮太子。

  第4章

  朱納雍回到寢室之後,反反覆覆研究著那張琉璃藍的箋紙,特殊的染色以及對光一照幾乎透明至只剩墨跡的紙張,皆是獨此一家的特色,就像不見山莊的單面繡一樣的有名;那條手絹做成的不見帖薄得就像普通布料一般,卻能夠再一分為二,若非小娃兒以巧勁撕開,手絹裡面的秘密只能繼續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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