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暗諷他笨嗎?
歐陽春色沒回答,只好笑地瞅視他,「你有沒有想過更可怕的一件事,誰會對令妹下毒,又為什麼只毒她一人,既不讓她死,也不允許她活得輕鬆?」
「這……」他眉頭一皺,不自覺地想起親生娘親。
疑心親娘實為大不孝,她十月懷胎生下他並不容易,曾因血崩而差點死於血泊之中,他能活下來是她拚了命相護。
十歲那年,她像瘋了似的砍殺他,只因爹私下瞞著她納妾,新婦一入門她因妒生恨,竟欲殺子報復爹親的負心薄倖。
當時若非虹姨以身護他,自己反受重傷,他這條命早已還給娘親,不可能接下隱月山莊家業,成為關外赫赫有名的霸主。
他不恨娘親,即使她想殺他,若不是父親想享齊人之福,以為妻妾之間能相處和睦,相信一切都會不一樣,娘仍是溫柔婉約的佳婦典範。
「喂!喂!你在想什麼?怎麼在發愣。」突然安靜下來,叫人怪不習慣的。
歐陽春色以眼角偷覷,乍見森然黑瞳一閃而過的哀傷,她心口咚地跳了一下,有些亂掉。
「我想什麼不重要,青衣的病先治好。」他仍不願相信莊中有人會對妹妹不利。
隱月山莊內的僕從、丫鬟都是由他所信任的人挑選的,除了少數幾個是近年來才入莊,絕大部分的下人已在莊裡待了七、八年,甚至有的打他出生前便在此做事,他們的忠誠不容質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初他決定僱用他們時便把他們當自己人看待,極其慷慨,這些年來沒人讓他失望,所以此際身為一莊之主的他又豈能為了個外人而傷了主僕情誼?
司徒太極是極度護短,只要他認定是自己人,他便會使盡全力保護,不管錯的是誰,他的決定永遠是偏袒自家人。
而歐陽春色就是他眼中的外人,一個來路不明、出處說不清楚的賣涼茶小販,居然敢誇口是個大夫,而且還確有本事治病,這才是啟人疑竇之處。
關外的大夫全看過青衣,他們的說法八九不離十,唯獨這小子獨排眾議,堅持青衣的宿疾乃中毒引起。
歐陽春色一聽,有些納悶。「就跟你說是毒了,吃再多的藥也無濟於事,你要是一天不查出下毒者,她的病就不會有痊癒的一天。」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而去懷疑為我做事的自己人?」他話一出,竟有些後悔,似乎說得太傷人了。
一怔,她忽然想笑,覺得自己又遇到像珍珍老師那類人,明明真心為了他們設想,結果卻不如人意。
真叫人意興闌珊呀!一心救人反遭奚落,她何苦來哉,不如一開始什麼也不做,省得一片好心東流去,倒惹人厭煩了。
談不上傷心,她看清這是人性使然,她有心想助人,卻不一定人人能接受,一個偏差反而落了個不是,沒人會感激,洩露天機也會遭懲罰。
像是失去鬥志似的,歐陽春色沒什麼精神地朝他笑笑。
「好吧!我能力有限,沒法子幫上忙,你呢!就另請高明,反正受苦的是你妹妹,與我這個外人無關,你想用你的愚蠢害死你妹妹是你家的事,不要再來問我。」
一說完,她很有骨氣地往外走,寧可回去賣涼茶也不願多管閒事。
「鏡子你不想要了嗎?」看她絕然離去的背影,司徒太極神色微愕。
她遲疑地停下腳步,內心掙扎地展開天人之戰。「你要把鏡子給我嗎?」
「不。」他不可能給她。「我們約好了以醫治青衣的病為交換條件,她沒完全好以前你不能拿走它。」
「你……」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狠咬他一口。「算了,留著陪葬吧!三百年後會有人把它從土裡挖出來,到時會傳到我師兄手中……」
咦!等等,他們都姓司徒,莫非有所關聯?她訝異的聯想到。
「什麼三百年後,難道你會預言……」
他才一說「預言」兩字,歐陽春色立即驚慌的直搖頭。
「我不會預言,不要問我,我隨便說說,什麼也不曉得,別問我、別問我,我要走了,後會無期,我自己想辦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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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是砒霜中毒,而且時日已久,恐怕從孩提時便已喂毒,直至今日傷及五臟六腑,若不停止毒入體內,最多三年,令小姐將見不到雙十年華的中秋月圓。」
最後歐陽春色還是走不了,她拒絕為司徒青衣看診,由著她病情加劇,甚至是吐出血來,焦急萬分的司徒太極不得不再向外尋求良醫。
剛好有位關內的大夫欲往關外尋藥,正巧路過山莊,基於醫者父母心,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大夫遂入內為司徒家小姐診脈醫治。
由於他的說法與歐陽春色的不謀而合,以銀針逼毒卻見針身整根變黑,本已懊悔失言的司徒太極這才藉此機會留下她,硬要她協助老大夫為其妹驅毒。
「小春,你和我大哥吵架了嗎?」感覺有點安靜,靜得令人不安。
「我看起來很閒嗎?」歐陽春色懶懶地一應,不若先前滿臉笑容。
「大哥性子衝你是知道的,若有不得體的地方我代他陪罪,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對她而言,他是個好兄長,但對別人來說,絕對是不好相處的魯漢子。
看著司徒青衣毫無芥蒂的與自己交談,她頓感愧疚的說道:「你不怪我不救你,故意見死不救?」
她一愕,笑得恬柔。「我想你有你的理由,你不是硬得起心腸的人。」
「哼!不是嗎?你大哥還氣得罵我狠心無情呢!說你要是有三長兩短,他要挖出我的心祭拜你。」真可笑,不相信她的醫術幹麼要她救人,矛盾。
「他說著玩,千萬不要當真,大哥為了我的病相當辛苦,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原諒他一回。」這個兄長實在太衝動了,總是容易得罪人。
「我想他不會在乎我原不原諒他。」說不定還認為是她的錯,想要將她千刀萬剮。「不過,我是真的被他氣昏了頭,狠下心不救你。」
「嗄?」她訝異地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其實我也是嘔氣,想逼他讓步,看他會不會為了你而承認錯誤,認真地追查誰對你下毒。」若不揪出躲在暗處的陰謀者,她救也是白救,青衣還是會一再中毒。
「什麼,對我下毒?」她被下毒了?
司徒青衣的表情不是驚慌,而是納悶,平時鮮少出莊的她怎會有人想加害於她?她自問沒做過什麼害人的事。
「咦,你不知道?」難道沒人告訴她?
才這麼想,她決定老死不相往來的傢伙臉色難看的走來,腳步刻意放重讓人知曉他來了,而且也告知他人他正處於不豫中。
司徒太極的性情是豪邁的,但也有些睥睨他人的霸氣,根深蒂固的觀念一旦融入骨子裡,任誰也不易拔除,他從不認為信任自己人是錯的,你不相信他們,人家怎麼可能用心幫你做事?
至於老大夫說的中毒一事,他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而因為老大夫要去採藥,所以留下藥方後便走了,他不得不仰賴這小子。
「你又在青衣耳邊碎嘴什麼?她好不容易氣色好一點,你最好不要再煩她。」
這小子,見了心煩,不見煩心,簡直搞得他一天比一暴躁,寢食難安。
「咦?小姐,你這屋子鬧鬼嗎?怎麼聽見嗡嗡嗡的怪聲。」歐陽春色挖挖耳,視若無睹的蹺腳啃瓜子。
當男人的好處是可以不用在乎他人的眼光,摳鼻子、齜牙,全身癱軟像顆軟柿子地斜倚軟榻,也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不雅,以她貪懶的個性來說,莫怪不肯變回女孩家,易裝裙釵。
不管在哪個朝代,當男子確實都比女子便利,一言一行不必受太多規範,想去哪就去哪,世人還十分偏心地說了一句──男兒志在四方,而給女人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在開放、自由世界長大的她怎麼可能矮化自己,她要自在,她要來去自如,不受拘束,所以除非必要,否則她絕不會換上女裝折騰自己。
「你敢說我是鬼,諒我不敢對你下重手是不是」真把他惹毛了,他照樣斷她一手一足。
「哎呀!不得了,又來了,要不要找個道士來驅驅邪,難怪你身子骨一直好不了,原來是屋子不乾淨呀!」歐陽春色故做驚慌的大叫,將瓜子殼吐向一雙大黑鞋。
「你……你太目中無人了,太放肆!」竟敢無視他的存在。
她不驚不懼的將杵在面前的大塊頭當木頭漠視。「青衣小姐,你這屋子風水不好,可能衝到地煞了,趕緊去廟裡求道符來掛著,保平安。」
「你……」司徒太極的臉黑了一半,惱視在他眼前大搖大擺走動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