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著北方人高大的身軀,手臂粗壯足以搏虎,性情乖張難測,心情好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與人天南地北的閒聊,可是若惹他一個不順,翻起臉也是很可怕的,因此牧民給了他一個封號──蒼狼。
「大哥,你價錢會不會壓得太低了?你看他鞋底都磨平了,怕是難以行走。」都一大把年紀還為生計奔波,怪是可憐。
和粗獷男子一比,他身側的小姑娘就秀氣許多,個頭不高,只到他胸前,看起來瘦小,弱不禁風,一副病容,臉色較常人蒼白了許多,恐怕要丫鬟攙扶著才走得順。
「別理他,商人奸狡,故意做做樣子搏取同情罷了。」就算餓死在路旁也不關他的事。
「真的嗎?」鮮少出外走動的司徒青衣涉世不深,誤以為真的為之驚訝。
「大哥豈會騙你不成,外頭的人都很壞,一個也不能相信。」她最好待在莊內,一步也不要走出大門。
「可是我看大家都滿和善地,他們笑得很開心。」讓人不禁羨慕。
「那是他們想賺你的錢所使出的伎倆,你記著不能上當。」這些人沒事盡笑什麼勁,看了煩心。
「是這樣嗎?」看起來不像。
「青衣,將皮裘穿好,別吹到風,小心又著涼了。」真是讓人擔心。
「大哥,我不要緊,前頭似乎很有趣,咱們過去瞧瞧。」她好想知道別人平時都做什麼活動。
一見她滿臉渴望的樣子,司徒太極勉為其難的點頭,「只能再待一會就得回莊,你該吃藥了。」
司徒青衣打一出生身子骨就不好,病痛纏身,三天兩頭就得請大夫過門一趟,服下的湯藥不知有多少,卻絲毫不見成效。
她是司徒太極最疼惜的妹妹,雖非同母所出,可是備受嬌寵,他用昂貴的藥材嬌養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少些折磨,遠離病痛。
應該說大家都寵著她吧!怕她悶地說著外頭的事來讓她解悶,她聽多了,自是會想到外面走走看看,體會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
而這對她的身體狀況來說是一大負擔,她根本無法走得太久,一條不算長的街才走不到一半便香汗淋漓,臉白得像隨時會倒下去。
套句大夫的話,她根本不該出門,長年臥床方為保命之本。
「喝涼茶,喝杯涼茶止止渴,涼茶好喝又……咦,你生病了是不是?快喝一口茶……啊!好痛,哪個上輩子缺德,這輩子少肝少肺的混帳推我。」天呀!她骨頭都快碎了啦!
一雙黑鞋赫然在現,冷到極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不准碰她。」
可惡,居然還凶她。「我哪有碰她,我只是好心地給她一杯涼茶喝而已。」
這是犯了哪條法,沒個預警就一把推開她,害她摔得屁股差點開花。
「這種天氣喝涼茶,你是何居心?」分明是害人生病,加重病情。
「這種天氣有什麼不好,秋老虎肆虐……哇!你……你幹什麼,快把我放下。」竟然用一隻手將她捉高,離地約三寸。
「臭小子,別在我面前嘻皮笑臉,信不信我兩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捏碎。」像掐死螻蟻一般的輕而易舉。
「什麼臭小子,我是女……女孩們最愛的少年郎,你要讓我受一絲傷害,小哥兒我的愛慕者准將你撕成碎片。」
該死,他是吃什麼長大的?一身肌肉壯得嚇死人,又高又魁梧活似營養過盛的巨嬰,一隻手臂有她大腿粗,若高高舉起重重摔下,她這條小命八成去了半條。
束著發,打扮得有些不倫不類,這位賣涼茶的「小哥」皮白肉細地,兩顆圓滾滾大眼猶似鑲上的黑玉,唇紅齒白,著實好看得很,不少姑娘家還衝著那張面皮而讓她賺進不少銀子。
可惜她是如假包換的女娃,還是位清靈出塵的俏佳人,她易裙為男兒身也是不得已的,全是為了餬口呀!
再則關外的男子多,女子少,為了避免失身,或是被人捉去當老婆,扮成俊俏的兒郎絕對是明智之舉,她可不想還沒找到回家的方法就當了古人──白骨一堆。
懂得識時務為俊傑的歐陽春色乖乖地被拎著,不敢亂動亂踢,雖然在父親的強迫下學過幾年跆拳道,又拿過幾屆全國冠軍,可是跟真正的武功高手一比,她這點花拳繡腿根本不夠看。
這點她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而且引以為鑒,當時她就是太輕忽古人的能耐了,才會被點穴拋在沙坑上曬了一天太陽,還慘遭螞蟻軍隊攻擊,咬出她一身傷。
幸好那人沒惡意,薄懲而已,不然她早成了野獸的腹裡肉,沒機會和這個大塊頭對上。
「死到臨頭還敢頂撞,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這小子長得太美,準是個禍害。
歐陽春色愣了一下,對著那張大方臉研究個老半天。「人吧!我想。」
即使她很想說像頭大熊,但為了性命著想,她還是別逞口舌之勇。
「你想?」冷厲的眼沉了幾分,只想將對方折成兩半。
「小弟『初來乍到』,地頭還沒踩穩,哪曉得大哥你是哪位。」謙卑點才活得久。
「不許喊我大哥,亂攀交情,得罪我隱月山莊休想有好下場。」他會讓他混不下去。
「我只聽過明月山莊,沒……啊──小心,我的腦袋可是很珍貴的,你不要當我是麵團甩來甩去……」哦!頭暈了。
她最怕坐雲霄飛車。
「不准再提明月山莊。」司徒太極冷著音,幾乎要扭斷不及一握的頸子。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人吊在半空中容易缺氧。」這個不准,那個不許,他當自己是獨霸天下的暴君不成。
歐陽春色不曉得兩家有何恩怨,而她一向也不是碎嘴的人,愛東問西問,她之所以曉得有個明月山莊,主要是因為裡頭有個在廚房工作的小丫頭很喜歡她,常常拿些饅頭、糕餅和雞腿給她,讓她不致餓死。
「缺氧?」
「呃,是喘不過氣來,我們那兒的人懶得說話,就自造了簡單的詞句。」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鉗制的大掌扳開,一溜煙地往後跑了好幾步。
司徒太極目光一凜,對她防備的目光頗為不快。「以後見到隱月山莊的人有多遠滾多遠,別再讓我瞧見你。」
「是是是,小的一定離凶神惡煞遠一點,不會自個找死……」她又不是傻子,自找死路。
「你說什麼?」敢說他是凶神惡煞!
「沒什麼、沒什麼,你是大好人……啊!那面鏡子……」邊說邊後退的歐陽春色擔起擔子正要離去,眼角一道閃光吸引她的注意。
是……古鏡?!
「放肆。」
司徒太極一掌揮向突然飛奔而至的身影,早有防備的歐陽春色向上一躍,以俐落的身手翻過他頭頂,直接撲向司徒青衣。
不過,她也知道那個大傢伙很難惹,所以她聰明地躲在小姐身後,拿她當擋箭牌,這樣臉色難看的男人就拿她沒轍。
「出來,是男人就別躲在姑娘家身後。」他一定要宰了他,將他碎屍萬段。
「不出來就是不出來,當娘兒們也無妨,有種你連這位小姐一起打死。」她不忘把手放在鼻前,做了個鬼臉。
「你……」他掌一揮,米店門口一棵百年杉木從中腰斬,倒向街心。「你想試試身首異處的滋味嗎?」
哇!好……好厲害,他可以去當伐木工人。歐陽春色心驚的吞吞涎沫。「喝杯涼茶吧!你火氣好像有點大。」
第二章
「春色,千萬別碰那面鏡子,聽到了沒?」遙遠的聲音如此說道。
「聽到了啦!你用不著一再反覆的叮嚀,我又不是小孩子。」明明不到三十歲,怎麼像老太婆一樣愛碎碎念?
「不只是聽到了,還要放進心裡,不要陽奉陰違又取出來玩。」真怕她又不聽話,老想著玩。
「是,師兄,小春色把你的金科玉律刻在心版上了。」碰一下會怎樣?不過是一面鏡子。
笑聲很無奈。「聽老滾說你穿了一身怪衣服,快去換下來好吃飯了。」
「什麼怪衣服,特地找人做的耶!我們學校的話劇社要演三○年代的上海灘,我是女主角凌紅……」
歐陽春色邊走邊講解故事內容,衣服脫了一半又扣回去,她在師兄房門口探來探去,心想著他又看不見,溜進去一會他不會曉得。
反正只是看一眼嘛!以前拿來照呀照的也沒事,師兄太大驚小怪了,她看看就放回去,誰會發現。
好奇心人皆有之,越是禁止越叫人好奇,忍不住想小犯禁忌,看是不是會發生什麼怪異的事。
司徒離人將鏡子放在檀木盒子裡,並上了三道鎖,但是他的努力顯然敵不過意志堅強的小師妹,她有做賊的天分,三兩下就把鎖打開了。
一面磨得光亮的銅鏡照出一張雀躍小臉,十五的月圓在身後,泛著銀白色光芒。
圓亮大眼瞧著、瞧著,竟有些入迷了,彷彿有股力量在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