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兒,我的極兒……極兒……我兒……」她的兒呀!娘好想你。
纖弱的身子為之一震,歐陽春色不確定的問道:「司徒太極是你兒子?」
「我兒……我兒……我的極兒……」兩行淚順頰而下,滴濕了一個母親的心。
「可是你看來……呃,很老。」歐陽春色老實地說出心中話。
「我……我很老了嗎?他會不會認不出我?我知道我憔悴了很多,鏡子呢?我想看看自己……給我胭脂,給我花粉,我要裝扮裝扮,極兒會認出我對不對……」
因為太想見到兒子了,老婦語無倫次的掐住歐陽春色雙肩,不知輕重地使勁搖她,枯瘦的十指掐入她肉裡猶不自知,恍若瘋了似的直問她是不是老了,需不需要梳個發,換件衣裳?
她不是真瘋,只因太急切了,因此一時失去控制,十分不安地想獲得肯定,她太久沒有接觸人,人際應對全失了準則,此刻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見到親兒,其他什麼也不顧了。
「婆婆,你小力點,好痛,我會被你害死啦!」她不會把她兩隻膀子給卸了吧!
「告訴我,告訴我,他在哪?我要見他,快帶我去見他,我一定要見到他,你說,你說呀!他在哪裡、在哪裡……」老婦拖著鐵鏈一直搖她,由外頭看來像是掐緊她的頸項,似要置她於死地。
「好……好……你不要再掐我了……」肩膀快痛死了。「婆……我要死了,要死了啦!你再不放手……」她又要見紅了。
「放開她,魏知秋——」
第七章
有什麼比骨肉相殘,母子相見卻不相識更殘忍的事?
司徒太極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拔出軟劍,劍鋒凌厲的指向親娘,快如閃電的直取咽喉,逼近的冷芒映照出他殘酷無情的表情。
要不是歐陽春色手腳靈敏的推開魏知秋,並以身擋在劍前阻止他弒親,此時的老婦恐怕已是一具屍體,什麼話都來不及對久別重逢的兒子說。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把劍放下。」這個魯莽的傢伙到底在做什麼?
「讓開。」
「我不讓,你瘋了。」居然連自己的娘也想殺!
「瘋的是她,她要殺你。」而他不容許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包括他的娘親。
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司徒太極從未這麼害怕失去一個人,當他看見鷹爪似的雙掌緊扣歐陽春色喉間,他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生怕一個遲延,倒向他懷中的人兒將了無生息。
那一瞬間,他想起當年娘的無情,不論他如何哭喊哀求,她仍冷笑地走向他,要他乖乖受死,她會讓他死得非常痛快,不會感到痛苦。
十歲的他絕望的等著死亡的來臨,他曾經美麗的娘變得醜陋,高舉森冷的刀子要刺向他心窩,獰笑的臉龐充滿瘋狂神色。
他想他永遠也沒法忘記那一刻,正如她企圖殺死他心愛的女子一般,那樣的不留情。
是的,心愛的女子,在她面臨生死關頭之際,他更加感受到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即使她不時惹他暴跳如雷,讓他惱怒得想將她折成兩截,但是他深深為她心動,狂烈的情火讓他整顆心都為她發燙。
「殺我?」歐陽春色愣了一下,「你誤會了,她沒有要殺我。」
「她掐住你脆弱得不堪一折的細頸。」他看得一清二楚。
司徒太極的語調中出現少見的慌張,他的眼底竟然有著恐懼。
「不,你看錯了,她捉的是我的雙肩。」怕他過於頑固而不相信,她連忙解開衣襟,露出飽實晶潤的玉肩,讓他瞧瞧深陷雪肌的指痕。
他的唇抿得很緊,盯著雪背上的血指印。「她還是傷了你。」
「你娘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急了,失了分寸,沒想過自己會傷人。
「她不是我娘。」他否認得極快,黑瞳內藏著對她的恨意。
歐陽春色一聽,叉起腰對他大罵,「你再說一次試試,你信不信我咬你,你敢不認你娘,你這個不孝子!」
怎麼有這種人?!她看錯他了。
「讓你咬。」他寧可傷的是自己,也不想見她受傷。
「你當我不敢嗎?好,我咬給你看。」她一時氣憤,當真捉起他的左臂放在嘴邊,張開編貝雪齒狠狠一咬。
好痛。
她後悔了,他的肉比牛皮還硬,她根本傷不了他,反而整個牙口痛得發麻,酸痛得像剛拔了牙,難以咬合。
「不夠再咬,直到你滿意為止。」他有兩隻手,夠她咬到快意。
「你……」她很氣,卻也為他眼中的柔情而心酸。「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娘有多難,為什麼你不懂珍惜?」
「春色……」她在哽咽嗎?
「我從小就沒娘,我一直很想要個娘,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娘找回來,不管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她只想跟大家一樣有媽,可是這小小的心願始終難以實現。
司徒太極有點慌了。「你別哭呀!沒娘就沒娘,你還不是一樣討人喜歡。」
「你不懂,你為什麼就是不懂,你娘抱過你,哄過你,還在你生病時徹夜守著你是吧!」她氣憤的以粉拳捶他胸口,最後哭倒在他懷中。
「這……」他怎麼忘了娘曾對他的疼愛,為了他的高燒不退,她在菩薩面前跪了一夜,求她保佑。
「我沒有,我沒有娘陪著我,甚至我夢中的她是模糊的,拼湊不出該有的容貌。」她好嫉妒他有個娘可喊,不像她是個沒媽的草。
小時候,是師兄牽著她的小手到學校,懇親會、親子遊樂會、畢業典禮……她的雙親永遠是缺席的。
後來多了老滾,但他還是當不了媽,因為他是男的。
「我不曉得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但是母子之間能結多大的仇恨,深到你能不顧生養之情而舉劍相向。」她真的無法理解。
司徒太極以指撫去她額側落髮,輕拭眼角玉珠。「她想殺我。」
「殺你就讓她殺,反正你是她生的……什麼?她要殺……殺你?!」驀地瞠大眼,歐陽春色一臉驚愕。
她沒聽錯吧!身後的老人家竟然連親生子都……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她感覺起來,不像是這麼狠心的人。
腦子裡一片混亂的她無法靜下心好好想一想,她總覺得有什麼環節扣不上,可是這震撼太衝擊了,叫人越思索越困惑。
司徒夫人真要殺他,到底是為什麼?
亂了、亂了,全亂了,頭好痛,是是非非理不清,歐陽春色開始體會到書到用時方恨少,若是以前肯勤跑圖書館,也許她就能學富五車解開難題。
「她拿著刀在背後追趕我,我叫她娘,她卻喊我惡鬼,她說我一定要死,不死只會成禍害。」司徒太極說得很平靜,卻讓人感受到深深的哀傷。
她忽然感到一陣鼻酸,將頭埋在他胸前緊緊抱住。「不要難過,我陪你,人家說禍害遺千年,你那麼壞心腸,不會太早死。」
「……」他真的不知該笑還是吼她一頓,她連安慰都像在損人。
司徒太極自始至終沒瞧過縮在陰暗角落的老婦一眼,他不想看她,怕看了會更加恨她,心一橫真舉起劍,了結她的一生。
十七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踏上桎梧親娘的囚室,少年時他曾遠遠地探過幾回,但是她留給他的回憶太駭人,來了又逃了。
之後他就再也沒來過了,是故意也是逃避。
要不是今兒個送飯的下人匆匆忙忙來稟報屋的門開了,大鎖隨著水流飄到潭邊,他大概終此一生也不會再靠近,任其荒蕪。
「走吧!」攬著歐陽春色的細腰,他提步欲往外走,可是……
「怎麼了?」
低視緊捉他衣服、不肯動的人兒,一股火苗子又往上衝。
「跟她說說話,看她一眼也好,不要不理她。」也不知該心疼誰比較多,他們都一樣令人心酸。
「不。」他眼神極冷,衝口而出的單音更冷入骨裡。
「求你。」仰起頭,淚眼盈盈的歐陽春色聲啞地哀求。
「別為了她求我,不值得。」他的眼中有著掙扎,撫著雪嫩粉腮的指腹微微一顫。
「我只是不想我的遺憾變成你的遺憾。」沒媽的孩子才知道想要擁有的渴望。
「你……」司徒太極眼底有著壓抑的痛楚,上下起伏的胸膛轉劇。「好,只見一眼。」
「嗯!一眼,再說兩句話。」就算沒有感人熱淚的大團聚,也要有溫馨的親子對話。
他眼角抽動了一下。「得寸進尺。」
真要這般縱容她的為所欲為嗎?他懷疑自己被她下了蠱。
「來都來了嘛!說說話有什麼關係,反正她又不會咬你一口。」笑中帶淚的歐陽春色推著他,不讓他後退。
「一定被下了蠱,才會對她言聽計從……」司徒太極喃喃自語,被動地被推前一步。
好重,他練了千斤墜不成。「你認命一點啦!我力氣不夠……」
驀地,腳離地,她發現自己被舉高,艷色唇瓣欲張卻被封住,溫熱的厚唇緊密貼合,她一驚,想要後仰,一隻大掌扣住後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