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傻、好傻!
陸采衣悄悄握緊雙拳,極力克制著心中波濤起伏的情緒,突然想起步無忌前去長安的原因,她終於確定自己是自作多情。
李叔見她又氣又惱,覺得奇怪,「大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陸采衣勉強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李叔,你老實的告訴我,若爹這關過不了,那會如何?」
李叔重重歎了一口氣,「要是過不了這一關,陸府百年基業恐怕消失無蹤。」總歸一句話,老爺就是貪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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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鏞揪著一張臉,搖頭歎氣的走進書齋,一副天底下的倒霉事都發生在他身上的模樣。
嗚,他上輩子一定是沒燒好香,這輩子才會有這種報應。
坐在桌案後頭的步無忌正翻閱著帳冊。他從腳步聲聽出來者是葛鏞,所以並沒有抬頭看。
葛鏞見步無忌專注的看著帳冊,心裡想,要是爺聽到他待會兒稟報的事,不知還會不會像此刻這般冷靜?
只是,他真的要說嗎?唉,早知道好奇心會害死人,他就是改不了這個壞習慣!
書齋裡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並無其他聲響。
猶豫許久,葛鏞終於開口:「爺,我……這……」哎呀,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說啦!
步無忌哼了一聲,示意他有話快說。
葛鏞知道他的意思,牙一咬,決定快言快語,「爺,有件事我想您必須知道。」
乍聽到一向嘻皮笑臉的葛鏞語氣出乎意料的沉重,加上他剛才又吞吞吐吐,步無忌這才抬起頭來,望向苦著一張臉的葛鏞。「有事直說。」
葛鏞望著步無忌那副八風吹不動的平靜態勢,無奈地連連搖頭,直到主子挑起濃眉,顯得不快,他才開口道:「這事是關於陸姑娘。」
陸兒?應該是嚴重的事,否則葛鏞不會有這樣為難的神情,「什麼事?快說。」
葛鏞瞧主子平靜的神情倏然轉為焦灼,更加想歎氣了。
「昨兒個下午陸姑娘出府,奴才跟了上去。」
「後來呢?」
「奴才發現她竟然是上陸府去。」
「陸府?」步無忌再問一次,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就是爺那無緣未婚妻的府上。」唉,人世間的事就是這樣,掌握在老天爺手上,半點不由人。
「她上那兒去做什麼?」步無忌滿心疑問。
「爺,您沒發現嗎?陸姑娘姓陸。」
「那又如何?」
「她是被丈夫休離的棄婦。」葛鏞再次提醒,心想,主子沒這麼笨吧?
「那又……」話倏地停止,一抹步無忌從未思考過的可能性湧上心頭,
「你的意思是,陸兒是陸采衣?」天呀!這事也未免太巧了!
葛鏞重重的點了點頭,「昨兒個,我親耳聽見陸府的李總管喚她大小姐。」
如遭雷擊也不足以形容步無忌此刻的心情,他腦海裡想的是,陸兒怎麼會是陸采衣?怎麼會是!
葛鏞見步無忌似乎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大著膽子問:「爺打算怎麼做?拆穿陸姑娘的身份?」本來他還顧忌著陸姑娘是棄婦,如今知曉她正是陸采衣,那麼爺想娶她,他無話可說,只是陸家那方面就比較麻煩了,陸老爺可是出了名的貪婪啊。
步無忌搖頭,「若她肯說的話,也不會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只是,她若真想平靜的過日子,就不該再回陸府去。」
忽然間,他想起昨日在酒樓,她聽見陸老爺的聲音時震驚的表情,他本以為她是被那件意外嚇著,沒想到卻是……
「爺?」
「你先下去,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葛鏞見主子臉上揚起從未有過的煩惱神情,除了搖頭歎氣還是搖頭歎氣。
步無忌沒心思理會葛鏞邊走邊發出的歎息,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陸采衣那張柔美的小臉,還有她的微笑。
難怪她會知道他是商人步無忌。
難怪她不肯待在步府,是怕讓人認出她來。
難怪她會一直想避開他,不肯讓他接近。
難怪她昨日聽到陸老爺的聲音,會有不自然的表情。
一切的一切,而今串聯起來,讓他覺得可笑又可悲。
原來,這世上也有他步無忌無法掌握的事。
合上帳冊,步無忌閉上雙眼,陷入沉思。
她已不再是單純棄婦的身份,他該怎麼做,才能夠讓她願意敞開心胸,接受他這個雖是無心,但卻傷她極深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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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采衣呆愣的站在花園裡。
園子裡百花爭艷,蝶兒飛舞,美麗的景致卻無法映入她眼底,環繞胸中的愁緒,壓得她快喘下過氣來。
她知道爹一向貪財,只要哪裡有銀兩可賺,便馬上撲過去,但她從沒想到爹會將陸家敗至需要賣了府邸的地步,幾乎山窮水盡了。
可是,更讓她難過的是步無忌的行為。
他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未和采蝶解除婚約,心裡頭又愛著采蝶,卻還對她付出關懷,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悄悄的握緊雙拳,陸采衣克制著想落淚的衝動,不准自己為他哭泣。
她渾然末覺拱門旁那道高大的身影靜靜的看了她許久,直到她轉身想回房時才瞧見。
乍見到不該出現的人在這兒,陸采衣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的恢復鎮定。
步無忌邁步來到她面前,笑問:「瞧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有心事?」
陸采衣深吸一口氣,找了個借口淡淡地道:「我想小豆子他們。」
沒說話,步無忌又看了她一會兒,才以不經意的語氣問:「你把小豆子他們視為親人?」
陸采衣點頭承認,「沒錯。」
「你沒有親人嗎?」話鋒一轉,他突然這麼問。
「有,只不過……」
「只不過你被丈夫休離,親人覺得沒臉收留你?」
他派葛鏞查過了,當年陸家的人視她為毒蛇猛獸,不但把她趕出家門,陸老爺甚至跟她斷絕父女關係,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沒有人再見過她的身影。
雖然陸老爺無情,但是,當時的他太生氣了,完全沒考慮到他的做法會為她帶來什麼樣的傷害。
「不,是我沒臉回去,我怎麼能因為我的緣故讓陸家蒙羞?」她語氣平淡,力圖鎮靜,不想再憶起那段讓她傷透心的往事。
「那你恨你的前夫嗎?」步無忌盯著她的小臉,不敢栘開,生怕錯過她任何表情。
「不恨。」陸采衣抬眸,看著曾經是她丈夫的男人。
「為什麼?」他十分訝異,他以為她恨他入骨。
「我不想談。」
「可是,我想知道一個被丈夫休離的棄婦有著什麼樣的心情。」
「步爺,你並不是殘酷之人,為什麼要逼我面對我不想回憶的往事?」
「如果不恨,又怎麼不敢面對?」
陸采衣沉默了會兒,輕聲道:「我只能說,他不喜歡我,他另有心上人。」接著她笑了笑,「成全一對有情人也是美事一樁,不是嗎?」
步無忌俊容一沉。她的大方退讓聽在他耳中,反而顯得他很過分。「你的前夫有眼無珠,竟然看不到你的好。」
陸采衣一愣。他要是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他自己的話,不知會怎麼想?
「這是緣分,若沒有緣,強求也沒用,毋需口出惡言。」
「你是責怪我多事?」
「陸兒沒有那個意思。」
接著是一陣沉默,兩人相對視,彼此都不說話。
陸采衣心想,她還能說什麼?待黑衣人的事情過去,她就會離開這裡,回到在水一方,恢復以往平靜的生活。
再說,他的心只有采蝶,誰也進不去。
望著眼前這張柔美的嬌容,步無忌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心疼,是自責,還是愧疚?
「若可能的話,你願意和你的前夫再續前緣嗎?」
「不願意。」她回答得很乾脆。
步無忌覺得很受傷。「為什麼?」
「因為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她斬釘截鐵的語氣讓步無忌受傷的心像是被撒了一把鹽。
「人總是會犯錯,不是嗎?」
「有些錯是可以原諒,但有些是無法原諒的。」
「你的意思是連做朋友也不成嗎?」
陸采衣的唇畔突然揚起一抹飄忽的笑,「步爺,別問假設的話,我想,如果能夠,他也不會想再見到我。」
步無忌錯愕的愣住。她的表情太過篤定,難道他曾對她說過什麼重話嗎?
「步爺,我有些累,想歇息了。」話落,不待他回應,她便逕自轉身離開。
步無忌沒有邁步追上,只是沉下眼思考著她會那麼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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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道尖銳的叫聲驚住正在花園裡的步無忌。
他飛身來到聲音來源處,發現竟是陸采衣的廂房。
遲疑了會兒,他推門而入,穿過小廳,直往內室走去,已無暇去想,三更半夜踏進一名女子的住處有多麼不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