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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湛露

  眾人憤怒道:「那也不能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這太子到底派了哪一路高手?那三位王爺手邊高手無數,怎麼輕易中了別人的道兒?」

  勤王一字一頓道:「他們幾人應該是輸在了措手不及上,如今我們王府上下都已經加強戒備,那刺客若是敢來,準叫他插翅難飛!」

  在距離并州一百里的一條小溪邊,一名黑衣女子正跪在河邊,一隻纖纖素手從河中掬起一捧清水,灑在挽起袖子的另一隻白臂上,在那裡有一道傷口已經泛著黑色,鮮血還在持續不斷地滲出著。她一隻手不便行動,艱難地簡單清洗了一下傷口之後,用白布將傷口緊緊纏裹住,然後將衣袖放下,遮住傷口,抬起頭,看到小溪對岸有個年輕的牧童正呆呆地看著她。

  黑衣女子微笑問道:「小哥兒,這裡距離并州還有多遠的路?」

  那牧童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不禁臉一紅,低頭說道:「從這裡騎馬,大概再騎一天就能到了吧?」

  「多謝小哥。」

  見她伸手去拉馬頭,那少年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我們村子裡有個很好的大夫能幫你療傷。」

  黑衣女子笑著搖頭,跳上馬背,「我這傷,一般大夫是治不好的,謝謝你的好心。」說罷,已經縱馬而去。

  那牧童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喃喃低語,「我今天莫非是碰到仙女了嗎?」

  方千顏自出京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她所做的事情雖然沒有昭告天下,卻已經驚天動地——

  五大藩王,已有三人死在她的劍下。

  早在京中為對付唐川而做準備之時,她心中就知道,唐川倒下後,這五大藩王會成為比唐川更可怕的敵人。

  為了爭取五大藩王當時的支持,她背著唐世齡曾經私下裡答應過藩王們一些要求,而這些要求,其實是唐世齡不可能會全部同意的,卻是在那個時候不能不做的妥協。

  唐川倒台之後,五大藩王勢必會聯合起來向唐世齡要求兌現之前的諾言,而唐世齡將騎虎難下,所以她必須在事態擴大之前,將所有的威脅消弭於無形。

  之前死的兩名藩王,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她一劍刺死的,但兩人送命的消息一經傳開,各地藩王應該都被驚動,也會有重兵防衛,最後殺忠王的時候,她雖然繞過了外圍的護衛,卻沒有躲開內院的暗衛,這手臂上的一劍就是被內院的暗衛刺傷的。

  沒想到暗衛的劍上竟然會淬毒,她用了七、八種方法來解毒,都沒有解開,如今看這毒性發展的趨勢,只怕再過三、五日,這條手臂就要廢掉了。

  還好,只是左臂,不耽誤右手用劍,若是實在保不住這條手臂,她就把左臂砍了,以防毒性最終順著血液遊走奇經八脈。

  再堅持一下,起碼這三、五日,應該可以殺掉勤王。

  當然,她也知道勤王那裡比其他幾個藩王難對付,論手下精兵強將之多,勤王是五位藩王之首,如今三位藩王已死,勤王必然會做萬全的準備,她不能耽擱,剌殺之事若不能一鼓作氣,就很有可能會……

  她苦笑一下,若是唐世齡在這裡,會怎麼說?

  「千顏,你自己不要命,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本太子幾時說了要你為我去送死?」

  他必然會惱怒地這樣大罵吧?

  對,她就是不能問他的意見,更下定決心要為他去死,只要五位藩王都死了,群龍無首之後,唐世齡才可以在太子的寶座上待得更穩妥。

  不過……在刺殺勤王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勤王是認得她的,如果她計窮事敗不幸被俘,勤王就會將她所做的一切記在唐世齡的頭上,這是最危險的,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讓自己徹底的……改頭換面。

  并州城並沒有她所想的那樣如臨大敵、嚴陣以待,城門口的守軍也只是簡單地盤問一下就放行了,像她這樣的孤身女子,除了容貌讓人驚艷之外,更是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

  方千顏騎著馬,緩緩走進城內。

  她事先已經備妥了地圖,知道勤王府就在并州城的中心地帶,所以她騎著馬,故作悠閒地穿城而過,頭上則戴了一頂紗帽,遮住面容。

  馬兒走過勤王府的門前時,她的嘴角在紗帽後不為人所見的微微上挑——勤王果然還是做足了準備,門前的護衛比起一般的王府守門護衛多了三倍,可以想見,藏在府內的內衛一定也非常多。

  勤王,你到底是有多怕死啊……

  她側目去看,距離王府不遠的西南角有一處三層樓高的客棧,視線正好。她策馬過去,揚聲問道:「這裡還有客房嗎?」

  「還有!」店小二從裡面迎出來,「姑娘是一個人?」

  「嗯。」她把馬韁丟給店小二,說道:「把我的馬餵好,明早我還要趕路,只要一間大房,左右最好清靜些,我不喜歡吵鬧,回頭我會多付房錢的。」

  「好!您樓上請!」店小二將馬先拴在門前的拴馬石上,然後領著她進樓。

  樓內一樓的大堂還有不少客人,方千顏目不斜視地直接上樓去了。

  但就在她身後,大堂之中有一男一女正興奮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竊竊私語——

  年輕男子問:「剛才那個女子你看到了嗎?」

  少女反問道:「看到了,怎麼?你也覺得她很像?」

  年輕男子又遲疑著說:「的確很像,只是因為看不到臉,所以還不能確定。」

  少女咬著唇笑,「你不能確定是因為和她還不熟,我跟著她一起長大多少年了,肯定不會看錯,就是她!」

  「那我們現在要上樓去找她嗎?」

  「你真是瘋了,現在這樣大庭廣眾的怎麼能上樓?總要等到周圍沒人的時候再說!」少女拉了他一把,起身對站在櫃檯後面的掌櫃說道:「掌櫃的,我們要一間客房,要乾淨明亮的!」

  掌櫃的抬頭看了兩人一眼,見他們年紀都很輕,不過才十七、八歲的樣子,就笑道:「小姑娘,只要一間房嗎?兄妹兩人會住得不方便吧?」

  少女把紅唇一嘟,「什麼兄妹?」她拉過少年,得意揚揚地說:「這是我相公!」

  方千顏要店小二送來了一盆清水,這客棧的梳妝台前也有一面銅鏡,而且磨得很是光滑,可以看到她如花美貌。

  也好,一會兒的鬼樣子,不會被唐世齡看到。

  當初在京中,她已經料定自己的結局,唐世齡要給她慶祝生辰的那一夜,她去找過唐川私談,她知道唐川有好多話想說卻沒有說出口,與其吞吞吐吐,不如她上門去問。

  但是她從唐川口中聽到的卻是更令她震驚的一些事,原來唐川之所以在與唐世齡的爭鬥中不戰而降,是另有打算……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方千顏的打算是什麼?

  那一夜,她放棄去宮中與唐世齡歡慶,回到綺夢居,她知道他會等不及來找她,所以故意演個喝得酩酊大醉、風流糜爛的樣子給他看,只為把他氣走,讓他對她的人失望,對他們的情死了心,只要他不再全心全意地在乎她,那她日後的離開就不會讓他心碎絕望。

  只是,臨走前他那一聲長長的呼喊卻似是帶著椎心泣血一般的疼痛,讓她幾乎駐足回頭,可是……還有回頭的路嗎……

  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她幽幽笑語,「行了,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美女了,老天爺也算是對我公平,反正這條命都已不要了,還要這張臉做什麼?」

  她拔下頭上的一根簪子,長髮立即如瀑布般披瀉而下。那簪子是純金打造的,在燈光下顯得熠熠生輝,簪子的一頭有一朵玉質的玉蘭花,而另一頭尖銳得彷彿隨時可以刺破眉睫。

  她的心,從未這樣安定過,並不恐懼驚惶,也不會為自己哀婉歎息,因為今夜之後,她的生命也許會比這金簪上的玉蘭還要脆弱不堪,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預知自己的死亡?她願意好好珍惜這難得的安寧,願意再看一眼鏡中的自己,然後把這個容貌留在心裡。

  她是個愛美的女子,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綺夢居,她總是被人讚美著,她心中多少也有些虛榮,看著鏡中的自己,想著以前被萬千寵愛的日子,她不禁笑了。

  以前的種種如今想來像過往雲煙……

  她握著金簪,看了一眼簪尖,將其抵在右側的面頰上,用力向下一劃,一條長長的血痕沿著簪子的走勢呈現出來,血珠立刻泛出傷口滴落下來,殷紅了地面的青磚。她並沒有因為疼痛而停手,而是迅速又在臉上劃下第二道傷口,與第一處傷口迭成一個斜斜的十字,兩處傷口重迭的部分,已經血肉模糊,皮膚外翻,形成恐怖的傷口。

  但就在她準備劃下第三道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緊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如風闖入,一把抱住她的肩膀手臂,大聲說道:「方姊姊,你不能這樣對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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