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久久沒有動手,北陵飛鷹皺起了眉,以為她是在耍脾氣,雖然她很久沒有耍大小姐的脾氣,可是,難保是因為這陣子她在生病,所以才不見她在鬧脾氣,現在她已經好了,再耍任性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一夜,在美人閣裡頭,她的任性可是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坐在丁憐兒旁邊桌上的一個小女孩,左看看丁憐兒,右看看北陵飛鷹,然後趁著娘親沒瞧見,咚咚咚地跑到大鍋旁,拿起大碗,吃力地抓起鍋中的大杓杓,好不容易盛了一杓子的粥,圓圓的手想再盛一杓時,手上的大杓杓卻被搶走了。
「啊啊啊……桂桂要盛粥粥給漂亮姐姐……」梳著兩個小圓髻的小腦袋半轉,有點生氣地看著那個搶走杓子的人……她口中的「漂亮姐姐」。
丁憐兒帶著微怒地瞪了桂桂一眼,然後再瞪向那鍋還冒著熱氣的白粥,小嘴不悅地問著:「你不知道,如果燙到的話,你會很疼很疼,會哭很久的嗎?」
昔日的記憶,一瞬間地浮上眼前。
那時候,她總是很乖很聽話地替家人盛粥、盛熱湯,偶爾一不小心打翻了,燙著了嫩白的小手,小手疼極,可是卻還是會被爹罵是不中用的賠錢貨,那感覺,很難受。
桂桂紅了眼眶,「桂桂只是想盛粥粥給姐姐……」她努著小嘴,怯懦懦地說。
丁憐兒握緊了手中的杓子,她知道桂桂只是一番的好意,可是,她卻無法對桂桂解釋,她為什麼會說這番話。
始終看著她們互動的北陵飛鷹,莫名地,看著她那倔強的小臉,他居然明白為什麼她會指責桂桂。
只是,他更加在意,為什麼她會以一副她曾經深受其痛的表情以及語氣,說出被熱粥燙到後的疼?她應該是養尊處優,從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上仔細呵護的人,美人閣之內怕是連讓她捧個碗的人也沒有。
「對不起,是桂桂不好,桂桂下次不敢了。」忽地,桂桂開口,小臉上佈滿歉意,「漂亮姐姐是怕桂桂會燙到哭哭,對不對?」
沒想到桂桂居然懂,丁憐兒有些驚訝,看著桂桂小臉上的歉意,忽地,她在桂桂手上的碗裡加入了一小杓的粥。
桂桂傻傻地看著她,不明白。
「替我拿到位置上,好不好?」丁憐兒將杓子放在鍋邊,半彎下身子,小小聲地問著桂桂。
聞言,桂桂笑開了,原本的挫敗不翼而飛。
「好!」她大聲地答應,很高興很高興地拿著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桌子走去。
只有五分滿的碗,任小女孩再走不穩,也不會那麼容易被裡頭的熱粥濺到,但丁憐兒還是緊緊地跟在桂桂後方,就怕她一個不小心會燙著了自己,直到碗被擺上桌面,她才小小地鬆了口氣。
摸摸桂桂的頭當是獎勵兼道謝,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著桂桂興高采烈地跑到親娘的身後害羞地笑著,她才端起已經變溫了的粥,湊近漾著淺淺笑意的唇邊。
一隻大掌,按住了她的手,「粥已經涼了。」
她大病初癒,不應該再冒著再病一回的險。
她學著他皺起眉,以無比認真嚴肅的口吻回道:「是溫的,不是涼的。」見他一臉懷疑,她火氣一揚,將碗湊近他,「不信,你自己嘗嘗!」
她沒有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事,分食同一碗的食物,只有夫妻間才會做的事。
北陵飛鷹看著她,不發一語。
見他久久只是盯著自己,卻不發一語,丁憐兒狐疑地看看他,而後,又回頭看向自己的背後,瞧瞧是不是有人站在她背後了……誰知道,飯廳裡不管大小,不管姓啥的人,通通都看著她與北陵飛鷹。
她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卻忘了自己正坐在椅上,這一不小心,人失了平衡,眼見快要摔著。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手臂牢牢地環住她的腰,將她穩穩地抱在懷裡,另一隻手掌則是接過她手中的碗,不讓她被還是溫著的粥潑到。
冷漠的黑眸往眾人掃去,只見眾人忙不迭的收回原來興致勃勃的目光,個個專心不已地吃著碗裡的食物。
心頭因為剛剛差點的驚嚇而怦怦跳著,她小小地喘著氣,十指不自覺地揪緊北陵飛鷹胸前的衣物,好一陣子後,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些什麼事來,她趕緊地鬆開他,站直了身子。
「我……」
「去盛另一碗粥吃。」
他沒有給她機會說話,逕自地一口飲盡碗裡已經不再溫暖的涼粥,將碗放在桌上後便起身離開飯廳。
丁憐兒傻住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聰穎的小腦袋這時卻像被糊住了似的,轉不過來。
「憐兒小姐跟堡主的感情真好。」
「對,你瞧他們居然兩人共飲同一碗粥。」
「真的羨煞我這個孤家寡人了!阿花呀,你什麼時候才肯跟我共飲同一碗粥?」
「哼,等你心裡只有我一個的時候再說吧!」
不需要再聽下去,丁憐兒已經知道,自己幹下了什麼樣羞人的事了,難怪他剛剛直勾勾的盯著她瞧……
小臉浮上紅艷艷的暈紅,粥也不敢吃了,直挺挺地往飯廳外跑去。
第5章(1)
氣喘吁吁地跑著,當丁憐兒停下腳步時,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這飛鷹堡,她只不過是頭一天出來逛,還分不清東南西北,現在眼前這間陌生的小屋阻在這裡,又是怎麼的一回事?
她傻愣愣地看著泥黃色的小屋,不知哪兒來的一股衝動,她推開兩扇緊閉的門,走了進去。
小屋內,雖然被人打掃得整齊,半點髒亂也不見,但卻明顯已經很久沒有人住在這裡,整間屋子冰冷得沒有半點的人氣。
下一刻,她的目光,被梳妝台上一把用上好原木造成的半月形髮梳吸引住。
髮梳簡單卻精緻的雕上梅花紋,在原木的映襯下更形古色古香,即使擁有許多美麗髮飾的丁憐兒,也不禁喜歡上這精緻的木梳。
小心翼翼地拿起木梳,她取下頭上的毛帽子,別上髻上,就著銅鏡左顧右盼:心底滿意極了,然而,這是別人的東西,她不做不問自取的事,也不奪人所好,輕輕地摘下髮梳,擱回桌上。
「這到底是誰住的?為什麼一點人氣也沒?」她喃喃地低語,一雙水眸好奇地看著四周的擺設,越是看,越是覺得眼前的擺設十分眼熟,似曾相識。
實在的擺設,沒有半件花巧又或者是不實用的家俱,而且件件家俱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沉穩,即使有了點年歲,卻沒有半點殘破的感覺。
「你在這裡做什麼?」低沉的男嗓,冷不防地自她背後響起。
這噪音,她並不陌生,尤其她剛才還為了嗓子的主人鬧了一場的笑話,想及剛剛自己鬧出來的笑話,她的臉就一陣子的發燙。
佯裝無事發生過一樣的,她轉身,用最平淡的語氣道:「我迷路了。」
這是實話,不過擅自走進這小屋子卻是因為好奇。
北陵飛鷹挑起濃眉,似在打量她話中的真實。
「信不信隨你,我說的是實話。」她低垂著眼簾,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心虛。
高大的身軀,一步步地往她走來,她警戒地抬起小臉,盯著他,以為他要對她做出什麼事,可是他卻越過了她,走向梳妝台。
黝黑有力的大掌,拿起了剛剛她拿來把玩的髮梳。
沒由來的一陣心虛,教她自動自覺地開口解釋:「我剛剛是有拿過這木梳,那是因為我覺得它很漂亮,一時忍不住而已,不過我有把它放在原位,我絕對沒有想偷走它的念頭。」
她帶著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緊張,生怕被他當成了小賊。
「你覺得它漂亮?」沒有回應她那一連串的解釋,北陵飛鷹回眸,低問著她。
「對。」她頷首,水眸裡沒有半分的假。
見慣了各式各樣美麗髮飾的她,居然會覺得這其實簡陋而不值錢的髮梳漂亮?北陵飛鷹不得不承認,他覺得驚訝,但卻又感到一陣莫名的高興。
高興什麼?他不知道,只不過那可能也只是他的錯覺而已。
至少,眼前的女人,不一定有著跟他相同的感覺,更何況,這女人一直都沒有給過他任何好臉色看。
「你喜歡?」
「嗯?」太過言簡意賅的話,教她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
「這髮梳?」大掌握住木梳,問。
水眸看向那緊握住木梳的大掌,這掌多有力,她見識過,他能徒手劈開太石,單手抓牢沉重的長劍揮舞,他如果要將小小的木梳捏成粉末,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麼如果那只掌擺在她的臉上時,又會是怎生的模樣?
她看著那大掌,看得入神,沒發現自己已經想得太深,太過越禮。
見她發傻地站在原地,完全一副沒有打算回答他的模樣,他習慣性地皺起眉,瞪著她,「你喜歡這把木梳嗎?」
她抬起頭來,看向他又再次往眉心皺去的眉頭,禁不住的,她伸出指輕壓在他總是緊皺的眉心,很不解地問:「為什麼你總是皺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