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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安靖

  把人都趕出去後,她的一雙眼看著還佇在房中不走的高大男人。

  「堡主,您還不出去?聽阿郎說,您案上要處理的東西已經堆得滿滿的,差點要再搬來另一張桌子,您是不是擔心老婆子手不靈活,會弄傷小姐?」

  北陵飛鷹不語,但眼神已經透露著他的答案。

  待在飛鷹堡十多年,幾乎負責堡內大小事務的張大娘,多少也猜得到這眼神代表了什麼。

  「是是是,您不是在擔心老婆子的手不靈活,可是人家小姐還雲英未嫁,怎能在您面前脫衣?去去去,快去工作!別再佇在這裡!」再一次的,不畏懼對方的身份,張大娘將北陵飛鷹推出廂房,再將門板緊緊地關上。

  頭一回看到北陵飛鷹竟然有這樣的舉動,張大娘不禁吃吃地偷笑起來。

  她還以為這男人的心,永遠都不會為任何的女人而敞開,原來,只是還沒有遇上適合的人。

  丁憐兒緩緩地睜開眼。

  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躺著,只覺得自己渾身既酸又疼。

  躺著好一會兒,她緩緩地轉動著腦袋,映入眼的是一些她覺得感到陌生的擺設,簡單實用的,毫不花巧的,跟她那間佈置得既舒適又透露著低調奢華的房間,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看著這些擺設,她還有些渾沌的腦子,一點一點地想起為什麼她會躺著,而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這是飛鷹堡!

  她已經隨著北陵飛鷹回到他的堡壘,一個既安全且絕不會有人可以加害於她的地方。

  這是她頭一天醒來時,照顧她的張大娘說的,聽完張大娘的話後,她便再一次安心地睡過去。

  莫名地,她相信飛鷹堡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又或者說,她相信的其實是北陵飛鷹,相信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所以月嬤嬤才會這麼安心地讓他帶她走。

  酸疼的身子骨不住地提醒她,她已經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了,來到飛鷹堡後,她就不停地醒醒睡睡,教她無法數清自己在床上到底躺了幾天了。

  張大娘告訴她,她因為再次著涼了,一直發著高燒,所以才會這麼虛弱。

  她從不知道,原來她真的嬌弱得裉,連一點點的小病都可以讓她躺了這麼久的時間,輕歎一聲,她撐起自己,坐在床上。

  房內點著一盞微弱的燈,加上窗外沒有透進半點的光,所以她猜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水眸看向房間中央的八仙桌,上頭的茶壺教她不禁感到一陣的喉乾舌燥,掀開被子,她踩進床邊的繡花鞋,往八仙桌走去,只是走了幾步,原本緊閉的門板被人推開,她停下腳步,往門的方向看去。

  只見已經數日沒見的北陵飛鷹,一手拿著一個人白瓷碗,另一手則是將敞開的門再度關上。

  「你不應該下床。」看到她衣衫單薄,他的眉忍不住地皺了起來,低沉地道。

  看著他皺眉的表情,丁憐兒忽地想起,這男人在她面前,除了是面無表情之外,最常的就是擺出一副皺眉的樣子,瞪著她,好像她總是給他添不少亂子似的。

  「我渴!」沒好氣也沒什麼好臉色地說完,她繼續往八仙桌走去。

  「先把藥喝了。」

  大掌在小手拿起茶壺時,按住了她,不讓她倒茶,然後,白瓷碗就湊到她的唇邊。

  渴意,在看到這碗黑壓壓的東西時,全數退去,她苦著一張比碗中藥更要苦的臉,看著碗,一張小嘴要張不張的。

  看得出她又想藉故不肯喝藥,白瓷碗威脅地往她唇近一湊,無聲地暗示她,如果再不乖乖的喝下藥,他就會動手灌她喝下。

  這活生生的威脅,以及血淋淋的記憶,都讓丁憐兒想起他是怎麼不留情面的灌藥,百般不得已下,小嘴湊近白瓷碗,屏著呼吸,一小口一小口地嚥著碗中的湯藥,好不容易吞下藥,琥珀色的糖飴便送至唇邊,她想也不想張口便含下了。

  「回去休息。」他低沉的命令。

  她瞅了他一眼,「張大娘呢?」

  「她家裡有事,回去了。」

  他淡淡地解釋,其實,他鮮少向人解釋那麼多,其他人也很少向他追問原因,然而眼前的她卻固執,非得追問到原因為止。

  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偷偷地瞥了他一眼,雖然這男人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甚至還可惡地灌她喝下那些苦苦的藥,但……他救了她,是事實,在回來飛鷹堡的路途上,一直保護著她,也是事實,她欠他一個道謝。

  緩緩地抬臉,看向他,她輕啟小嘴,一句的道謝卻堵在唇邊。

  第4章(2)

  她不知道,現在她的模樣,有多誘人,因發燒而暈紅的小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地楚楚可憐,饒是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對她俯首稱臣。

  北陵飛鷹有片刻看傻了眼,然而,自制力過人的他馬上便拾回自己的理智。

  「好好歇著。」扔下話,他便拿著瓷碗離開,半次回首看她也沒有。

  「等一下。」情急下,丁憐兒開口,喚住了他。

  他轉身看著她,等著。

  她漲紅了臉,深吸口氣,豁出去似的道:「謝……謝謝你。」

  她鮮少向人道謝,所以這句話免不了結巴。

  他沒有出聲回應她,僅是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廂房。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丁憐兒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居然有一種想他留下來陪她的感覺,明明她就很討厭他來著,有誰會想跟一個討厭的人待在一起?

  她悶悶的想著,卻忍不住地聽話,重新爬回床上休息。

  好不容易,在陳大夫再三的保證下,張大娘終於相信丁憐兒完全地痊癒了,可以下床走出廂房,呼吸新鮮的空氣。

  雖然是願意給丁憐兒走出廂房,但張大娘還是從頭到腳地將丁憐兒牢牢密密地包裹起來,除了厚厚的棉襖外,還有一頂毛絨絨的毛帽子。

  「小姐,你這樣穿起來真好看。」

  張大娘看著在自己的一雙巧手下,丁憐兒看起來就像個俏生生的雲國儷人,不禁驕傲地挺了挺胸。

  丁憐兒摸了摸毛帽子,這柔滑的質感,不是一般低劣的毛皮可以媲美的,「是兔毛?」

  「對,小姐真是好眼力,你身上的衣服,都要堡主遣人送過來的,堡主的目光真好,看,這些衣服都極適合小姐。」張大娘大力地替自家堡主美言:「好了,這個時候是大夥兒在用早膳的時間,小姐你不如就隨我到飯廳用膳吧,相信堡主跟大夥兒都會很高興的。」

  北陵飛鷹會高興?丁憐兒很懷疑這一點,但她卻沒有拒絕張大娘,跟在她的後方往飯隱走去。

  還沒有走近,飯廳內便傳來陣陣高聲的吆喝聲,以及豪爽的大笑聲,乍聽之下還以為裡頭發生了什麼爆笑的事。

  「小姐別被他們嚇著了,咱北方人嗓門大,不拘小節慣了,所以談話聲、笑聲都大。這就是飯廳,咱們全堡上下百餘人口都喜歡不分家,彼此一同吃飯,所以飯廳在用膳時間特別的多人。」

  張大娘似乎看得出她的困惑,笑意濃濃地替她解釋,並且領著她走進飯廳。

  原來在吃飯、在吆喝、在大笑的人,一見到張大娘以及她身後的美人兒,個個莫不張著大嘴,一副傻不隆冬的樣子直盯著丁憐兒瞧。

  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出現,居然會令原本鬧哄哄的飯廳驀地沉寂下來,丁憐兒忍不住地摸摸臉,以為自己的臉髒了,又或者是她冷不防多生了兩隻手腳,背後長了翼。

  「你們這是什麼一回事?難道不知道這是憐兒小姐?」

  看到丁憐兒的窘困,張大娘白了飯廳裡的人一眼。

  「哎呀,張大娘,這裡只有堡主、連力跟你和陳大夫見過小姐而已,自小姐來到咱們這兒,就一直被……」眸子賊兮兮地瞄眼那神色自若,八風不動的高大身影,「藏在房間裡,咱們可是全都沒瞧過,當然是一下子看傻了呀!」

  忽地,戲譫的嗓音傳來,而後是一聲又一聲的聲援,教沉寂的飯廳再一次變回方纔的鬧哄哄。

  張大娘再白了這些兔崽子一眼,而後將丁憐兒帶到北陵飛鷹身旁的座位坐下,臨走前,還特意地看了北陵飛鷹一眼。

  北陵飛鷹沒理會張大娘的目光,只是逕自地喝著薄粥,瞧見丁憐兒坐在位置上左顧右盼,似乎等著有人送上早點,他這才緩緩地啟唇:「早膳在前面的大鍋裡,自己去盛。」

  飛鷹堡裡,不興有下人照顧,饒是身為堡主的他,許多事都會親力親為,前一陣子是因為她生病了,所以才會托張大娘去照顧她,現在她已經完全痊癒了,所以再也不需要張大娘來照顧她了。

  丁憐兒瞪了瞪眼兒,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自己盛早膳,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候,她還有爹娘,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弟弟,但是後來,爹為了還賭債,就將她賣進了妓院。如果不是那次偷跑遇上了月嬤嬤,可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當上歌伶,更不能成為美人閣的憐兒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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