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限制花竽不能跟那些丫鬟見面,她從來沒有要求過要見她們呀!」迎月蹙了眉,語氣有些不快。
「若她要求了,就順她的意吧。」凌芮希閉上眼,語調有些淡漠和厭倦。「我困了,你也去睡了。」
迎月怔怔地坐了半晌,才緩緩站起身放下床幔,幽幽歎了口氣。
以前只要是這麼冷的天,凌芮希常常會把她拉上床一起睡,但是自從上回她腸胃不適卻誤以為有喜的風波之後,凌芮希就再也沒有碰過她了。她知道是自己太過心急,沒有等大夫診過脈就把話傳給了香靈夫人,也許就因為這樣兒惹惱了凌芮希,讓他漸漸對她冷淡起來。
若不是凌芮希始終不定下她的名分,她也不會如此心急,尤其他的脾氣深沉得教人捉摸不定,對她的愛意也不是多麼深刻明顯,若沒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名分給她,總是讓她不放心。沒想到她太操之過急了,反倒把他推離自己更遠,她的心也就更加空落落了。
前些日子有傳聞皇上要把公主下嫁到蘭王府來,雖然蘭王府五個兄弟都有機會被選中為駙馬,但是只有側室香靈夫人所生的芮玄和芮希最有可能被選中,其他幾個兄弟都是妾室白淇茉所生,被選為駙馬的機會微乎其微。如果是芮玄被選中便罷,但她擔心萬一被選中的是芮希,一旦嬌貴的公主正式入府之後,她再想要任何名分將會更加困難了,而如今在「雲養齋」裡又有一個經老夫人調教出來的出色丫鬟花竽,不論容貌還是才華都高她一等,面對這樣的內憂外患,她的心都要被煩惱烤得焦灰了。
她本來看準了花竽是個性情怯懦、好捏好揉的軟柿子,將近半年來冷落著她,她也能靜靜地不吭聲,還以為她對自己不再有威脅了,沒想到她忘了她還有其他的好姐妹們,她們的存在對她而言也是潛在的危險。
迎月暗暗祈禱皇上不要選中芮希當駙馬,也暗暗防阻芮希發現花竽的存在,她多麼害怕花竽搶佔了芮希的心,會危害到她的地位。她是香靈夫人言明要給芮希的,所以打從心底認定了自己就是蘭王府的四姨奶奶,她不容許任何人搶走屬於她的地位。
可惜迎月再怎麼小心防阻,還是防不勝防,她沒有想到,凌芮希終究還是發現了花竽。
對凌芮希來說,花竽是一個不擅長爭寵鬥智,但卻可以防守得住秘密的人,而他現在就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需要有人幫他守住,花竽正是一個極佳的人選。
***
也許因為睡過了一個午覺,又可能因為見到凌芮希帶來的衝擊太大,此時都已經快四更了,花竽還是睜著大眼,了無睡意。
她躺在溫暖的炕床上,手裡捏著凌芮希交給她的錦囊,回想著凌芮希闖進花塢後發生的事,還有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幫我藏好這張無字天書,這裡面藏著極大的秘密,除了我以外,絕對不能交給任何人。」
凌芮希叮囑的話還縈繞在耳邊,她記得自己這樣回答他——
「既然是這麼貴重的東西,為什麼要交給我來藏?」
凌芮希揚起無奈的笑容,對她說道:「因為我沒辦法在雲養齋裡藏任何一件東西,迎月和錦荷是我的貼身丫鬟,我身邊有些什麼東西她們都瞭若指掌,在她們面前我根本藏不了任何東西。」
她愈聽愈糊塗,服侍他多年的貼身丫鬟都不能知道的秘密,為什麼肯交給她收藏保密呢?她和他相見也不過才一個時辰而已,他怎麼就能放心讓她擔起替他保守秘密的重任?
實在怎麼想也想不透,怎麼猜也弄不明白。
花竽小心翼翼地打開錦囊,再度拿出她一夜裡已經反覆看了無數次的「無字天書」,困惑不解地歎了口氣。
明明就是一張白紙,真的就只是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而已,不管她怎麼用力地看、仔細地瞧,就是找不出任何字跡,連一個點或一條線的蛛絲馬跡都看不到,更別提什麼「極大的秘密」了。
凌芮希該不會是跟她鬧著玩的吧?難道只是隨便拿張白紙來試驗她對他的忠心程度嗎?
不管有多大的困惑和疑問,既然凌芮希那麼嚴峻地交代過她要藏好這張「無字天書」,並且要求她緊守這個秘密,她就必須認認真真地把這張「無字天書」視為一個「極大的秘密」。
她把「無字天書」珍重地摺好,小心地收回錦囊裡,錦囊中還有顆小小的玉印,用篆體刻著他的名字「芮希」兩個字。
雖然她也曾看過老夫人身上配戴的玉飾,但玉的好壞她分辨不出來,只覺得這個小玉印有著像枇杷般鮮艷漂亮的顏色,可愛極了。
「這顆玉印就當是我給你的謝禮,將來你可以把芮希兩個字打磨掉,換上你自己的名字。」凌芮希很溫柔地對她這麼說。
花竽把小玉印放在掌心把玩,搖搖頭,柔聲低語:「芮希這兩個字這麼美,我怎麼捨得磨掉它們呢。」
她把玉印珍愛地放進了錦囊裡,小心地捆好,然後放在炕床邊上,和她的香囊、繡帕、手鏡等寶貝們放在一起,閉上眼想睡時,忽然覺得有些不妥,便起身把錦囊單獨拿來放在了枕邊,然後閉眸正準備入睡,不知為何仍覺得不放心,又把錦囊塞進了枕頭下,靜靜地躺了一會兒,還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乾脆翻身坐起來,從包袱裡找出了各色絲線,挑了幾根配上色,然後打了一條絡子把錦囊穿起來,就在戴在頸項躺下,這才終於睡得安穩了。
次日早晨,她在重重的拍門聲中醒來,人一醒,就立刻飛快地把錦囊塞進貼身小襖裡,這才又套上荔枝色的緞襖,急忙起身開門。
「迎月姐姐?」乍然看見迎月,她呆呆地傻住,以為自己睡晚了,急忙說:「我馬上就去廚房攏茶爐子!」
「你今天不必去廚房了,我叫迭翠去替你一天。」迎月走進屋,環視屋內,含笑說道:「這間屋子果然暖和,我當初沒跟你說錯吧?」
「是。」花竽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剛剛說叫迭翠替自己一天是什麼意思?
「昨夜辛苦你留守了,昨天府裡人人都在玩樂,你卻要留守著雲養齋,心裡一定很不是滋味吧?」迎月逕自在炕床上坐下來,笑吟吟地對她說。「我想了想,也覺得對你過意不去,所以決定今天放你出去玩一天。」
花竽一聽,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她驀然想起昨夜凌芮希說的話——
你想要什麼?說來聽聽看,我能做到的都會盡量補償你。
她沒想到凌芮希的補償來得這麼快,雖然迎月的話裡並沒有提到凌芮希,不過從她臉上看起來笑容可掬,但眼神卻十分冰冷淡漠就可以猜得到,放她出去玩一定就是凌芮希的意思了。
第3章(2)
「多謝你,迎月姐姐。」儘管迎月看起來並不十分情願,但她還是由衷道謝。
「你可以去大爺的涵碧館找風竺,也可以去五爺的古跡堂和六爺的翔鸞閣找雪笙和月箏,還可以到園子裡去逛一逛、玩一玩,晚飯以前回來就行了。」迎月的臉上極力掛著平靜的微笑。
「多謝姐姐,我一定會早去早回。」花竽欣喜地撫著胸口,那兒有凌芮希的錦囊,彷彿是一種交換禮物的心情,她仔細保守他的秘密,而他成全她的願望。
「花竽,我希望你能瞭解,你如今是雲養齋的人,而雲養齋有雲養齋的規矩,我相信你是聰明的,知道什麼話該說不該說,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會到處興風作浪的人。如果你跟你的姐妹們胡說了什麼話而惹出風波來,到時候咱們可都要一起遭殃,誰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你明白吧?」迎月凝神端詳著她,眼中帶著一些防備和淡淡的憂慮。
花竽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放心,我出去絕不會亂說話。我到雲養齋這半年來的表現,姐姐應該可以信得過我。」她的性子本來就不喜歡興風作浪,只是單純想見一見好久不見的姐妹們,迎月是多慮了。
迎月淡淡一笑。「那就好,你去吧。」
花竽福了福,笑盈盈地欠身離去。
迎月見她走遠了,轉過身去掀了掀炕床上的枕頭和被褥,然後又翻了翻放在炕邊的小包袱,沒反現什麼特別的東西,這才慢慢地離開花塢。
花竽對王府裡的路徑完全不熟,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涵碧館」。她聽凌芮希說過,大爺對風竺疼愛有加,真正親眼看見以後才知道凌芮希說的一點都不假。風竺在「涵碧館」是真正的頭等丫鬟,管著幾個大小丫鬟,身上穿著新做的衣裳,不像她,還是穿著半舊不新的緞襖。
「花竽,你總算來找我了,我跟雪笙還有月箏到『雲養齋』找過你好幾次,你怎麼都不理人呢?還有,昨天那麼大的壽宴也沒見到你來,你到底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風竺一見到她,立即歡天喜地拉著她坐下,一面吩咐彩雲和彩霞給她準備熱茶和點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