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看到王府大門,花竽雖然累得頭昏眼花,但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說好的五十兩銀子呢?」車伕攤手要錢。
花竽從包袱裡取出她存了半年的五兩銀子給車伕,有些氣弱地說道:「我身上只有五兩銀子,你先拿著,等我去叫門,再找秦姑姑湊銀子給你。」
「只有五兩銀子?那你還說得那麼大聲可以給我五十兩!」車伕怒罵。
「你別著急,秦姑姑那兒有銀子,如果可以見到四爺,他也會賞你銀子的!」
她急切解釋。
「好,你說的,我在這等著,你可別想賴!」
「不會。」花竽心急地跳下車,拍著王府的大門喊著。「開開門,我是雲養齋的丫鬟,替我開開門!」
大門只開了一道縫,守門的狐疑地看了花竽一眼後,說道:「你等著,回了太太以後再放你進來。」說完便又關上大門。
「別回太太!求求你別回太太!」花竽焦急地喊著。
大門內沒有動靜了。
王府裡有一層層的關卡,花竽知道自己要想順利回到「雲養齋」見凌芮希是件困難的事,很可能中間就被香靈夫人攔走了。她害怕再見到香靈夫人,可是老夫人和秦姑姑在後花園閣樓裡幾乎足不出戶,想見她們也不容易。
「怎麼回事?沒人理你嗎?你可別抵賴,否則我馬上拉你走人!」車伕在她身後跺著腳問。
「不,不會,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想看應該怎麼辦?」她一手撐著大門,一手扶著頭,也許一夜勞累,她覺得頭很昏。
「我看你根本沒錢給我,居然敢騙我拉你回來!」車伕惡聲地罵道。
「你別急,我正在想法子,只要見到四爺或是秦姑姑就行了……」她的頭更加昏眩起來,整個靠在大門上,幾乎站不住。
「你別給我裝死!過來上車,把你賣到『玉樓春』自然有銀子了。」車伕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往騾車上拖。
「放開,我要見四爺,求你了!」她嗚咽地哭出來。
王府大門忽然打開來,花竽欣喜地回過頭,看見一個面生的僕從冷冷地對她說——
「太太說雲養齋裡沒有你這個丫鬟,叫你快點走!」
花竽腦中一陣暈眩,耳中嗡嗡亂響,只感覺到自己的雙臂被人硬拉硬扯著,她全身冰冷,彷彿快要失去知覺。
讓我見四爺——
似乎聽見自己淒厲而痛楚的呼喊聲,她緩緩閉眸,像一片落葉般地軟軟倒了下去。
恍然間,她聽見了凌芮希輕喚她的聲音,在昏厥以前,她看到朝陽穿過雲霧,溫柔地在她冰涼有臉上輕拂過去……
第8章(1)
「凌芮希,你是這樣對待我送給你的人?」
凌芮希坐在床邊靜靜看著花芋,手指憐惜地輕撫著她沉睡中的臉,身後傳來老夫人冷冷淡淡的質問。
「我並不知道母親會把她攆出去,也不知道花芋竟然已經有三個月身孕。」
凌芮希苦澀地一笑。
「你倒輕巧,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得乾乾淨淨。」老夫人搖著團扇走到床榻前,語帶嚴厲地說道。
凌芮希不由自主地看向老夫人,她並不十分美艷,身上有一種清冷梳理的氣質,臉上淡淡妝容,眼角眉梢有淺淺的憔悴之色。老夫人像一朵孤傲的白梅,而他的生母則像百花園中的艷麗牡丹。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不知道她竟會隱瞞我。」她如果早點告訴他,他也不會如此粗心大意了。
「我想不是花芋故意要隱瞞你,而是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老夫人頓一頓,無奈笑歎。「這孩子就是這樣漫不經心,好像天塌下來都有高的人頂著,和她沒關係。」
凌芮希淡淡一笑。
「前一日花芋來也沒聽她提起,看來她自己是沒有發現的,這丫頭真是讓人操心。」秦玉蓉送走請來替花芋問診的大夫後,端著剛沏好的香茶進來,笑得很是欣慰的樣子。
凌芮希默默望著花芋蒼白的臉色,她睡得那麼沉,讓他無法想像她從離開王府到回到王府這當中究竟遭遇了什麼。
今早,若不是他急著出門找她,也不會正好看見她在大門口昏倒,旁邊一個車伕扯著她要銀子,而不讓她進王府大門的人竟然是母親身邊的男僕。
抱著花芋進府時,他沒有直接把她帶回『雲養齋』,而是來到後花園的閣樓,因為他不再信任自己身邊的丫鬟,不相信他們會好好照顧她,而能夠讓他放心托付的人只有老夫人和秦姑姑了。
這件閣樓他從來沒有來過,非常精緻小巧,對於老夫人和秦玉蓉,他的印象也都不深刻,雖然老夫人對他說話的態度總是冷冷冰冰,但他卻沒有感到任何壓力和厭惡。
「現在花芋有了身孕,你要怎麼安排她?」老夫人淡然問道。
凌芮希默然半響,才說道:「本來和我母親已經說好了,下個月迎娶正室,一起將迎月和花芋收房為妾,但是我母親竟然瞞著我把花芋攆出王府。我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厭惡花芋,非要把她從我身邊趕走不可。」
老夫人冷冷一笑。
「無非就是因為我的緣故,因為花芋她們都長得像……我。」她本欲說出女兒『芮晴』的名字,但是因為芮希對芮晴的記憶不多,所以也就不提了,而芮晴長的最像她,她又刻意挑選了長得像女兒的風竺、花芋、雪笙、月箏四個人,她們四個人容貌與她相似也是自然的了。
凌芮希並不知道自己母親和老夫人之間的恩怨,而且長輩之間的私事還是不要過問太多比較好。
「花芋如今已有身孕,也許我母親會接納她。」他盡可能往好處想。
「你把你的母親想的太慈愛了一點。」老夫人冷笑道:「現在花芋有孕了,你母親只會更加討厭她而已。」
凌芮希心頭一凜。雖然打從心底不想承認這樣的母親,但她對花芋所做的一切又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不只你的母親,還有你即將過門的正妻、你的侍妾迎月,以花芋的個性是絕對應付不來這些人的。」老夫人的目光深沉,聲音冰冷。「她如今有了身孕又怎麼樣?我生過三個孩子,結果呢?沒有一個留了下來。如果有人不想讓孩子活下來,這個孩子就難活命。」
凌芮希驚愕地看著老夫人,一瞬間,他看見她眼中積蓄已久的恨意和痛苦,背脊不禁竄過一陣寒意。
「如果有人不想讓孩子活下來,這個孩子就難活命,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想起老夫人所生的三個孩子都未成年就夭亡,一個都沒有活下來,未免不可思議。
「你們倒乖巧,一個個都懂得喊我母親。」老夫人冷笑道。
「父親一向都是這樣吩咐我們的,告訴我們只有正室夫人才是我們真正的母親。」凌芮希謹慎地回答。
「真是虛偽!」老夫人冷哼。「我要我自己生的孩子喊我母親,要你們這些別人生的孩子喊我母親有什麼意義?」
看見她眼中冰雪般的恨意,凌芮希倏地收回目光。她的每句話都像鉛垂般,重重地錘在他的心中。他知道她是再用自身遭遇提醒著他,將來花芋也很可能會遭受到與她相同的命運。
他深深思索著,不知道有什麼方法才算真正善待花芋。
突地,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床榻飄渺傳來。
「花芋醒了!」秦玉蓉微笑輕喊。
凌芮希見花芋醒來,急忙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你好多了嗎?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吃東西?」
「四爺……」花芋彷彿還未回神,驚慌地坐起身,緊緊抱住他,哽咽地說道:「我總算見到你了!」
「沒事了,不用害怕,你已經回來了。」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背,柔聲安撫。
「我回來了?」她從他懷中抬起頭,怔然地望著四周。
「是啊,你回來了,傻丫頭。」秦玉蓉含笑說道。
「姑姑!」花芋一看見秦玉蓉,破涕為笑。
「都已經多大了,還是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老夫人淡淡地說。
「又挨罵了。」花芋低頭一笑,突然掩住嘴,吃驚地看著他們。「為什麼這麼奇怪,我人在閣樓裡,四爺也在閣樓裡?」
「你在大門口昏倒,是四爺把你抱來這裡的。」秦玉蓉笑了笑說。
「為什麼?」花芋不解。
「因為如果把你帶回雲養齋,怕你又會被我母親攆出去,所以才暫時先把你帶到這裡來。」他輕聲解釋。
「至少香靈還不敢闖進我這個閣樓裡,對我,她還是有忌憚的。」老夫人慢慢踱到桌案前坐下,漫不經心地搖著扇。
「原來是這樣啊。」花芋悄悄抬眸凝瞅著凌芮希,她現在很渴望能緊緊抱住他,最好兩人再來一個纏綿熱情的吻,可是老夫人和秦姑姑都在旁邊,她只敢在腦中胡思亂想而已。
「你現在還好嗎?」凌芮希捧高她的臉輕問,眼中滿是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