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歡喜的點點頭,再度將心思擺在練字上面。
凌玉曦突然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不到一個時辰之前,她還糾結在如何說清楚傅雲書的真實身份,這會兒她擔心的竟然是將來會不會成為一隻母豬,這還真是應驗了一句話——世事無常。
雖然入秋了,暑氣散去不少,可是白日艷陽依舊高照,若是能夠不曝露在大太陽底下,誰都喜歡待在涼爽的池邊。除了出門給人看病,凌玉曦都拉著兒子來到草藥園,坐在栗樹下,一邊乘涼,一邊練習吹簫——這是她唯一擅長的樂器。她很贊成讀書讀得很煩悶的時候,應該將自個兒放逐在音樂的世界,因此她認為兒子必須接受音律的熏陶,可是這兒真的很難尋到音律師傅,索性先由她教他吹簫,待他大一點,去了書院,書院自然有教導音律的夫子。
凌霄很喜歡簫聲,因此每次給他上課,他總是特別興奮,可是今日一直不來勁,吹了好一會兒,也聽不出他吹了什麼。
「怎麼了?天氣太熱了嗎?」
「娘親,我……」凌霄突然跳了起來,邁開小短腿往外跑。
凌玉曦還真是傻眼,這顆小包子在搞什麼?
約莫一盞茶,凌霄垂頭喪氣的走過來,再度回到剛剛的石椅坐下。
「小包子,要不要告訴娘親,這是怎麼一回事?」凌玉曦自認為通情達理,訓話指正之前一定要先問清楚,免得孩子覺得委屈,抱怨當娘的不懂他的心。
咬了咬下唇,凌霄可憐兮兮的瞅著母親,「爹爹是不是不要小包子了?」
凌玉曦怔楞了下,終於明白怎麼一回事了。「爹爹怎可能不要小包子?娘親不是說了,這幾日爹爹有要事在身,回城裡去了,不能陪在小包子身邊。」
「可是爹爹說過,沒有看到我,他睡不著覺。」
原來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子哄小包子,難怪小包子胳臂全彎到他那兒去了。好吧,她自我檢討,上一世獨立自主的嬌嬌女不太懂得討好人,可是,當娘的再苦也要安慰兒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城裡到這兒來回要一兩個時辰,爹爹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如何來看小包子?」
「爹爹真的不會不要小包子?」
可憐的小包子,這根本是嚴重缺乏安全感。凌玉曦輕聲一歎,伸手將他抱進懷裡,溫柔的道:「娘親向小包子保證,爹爹很愛小包子,就像娘親一樣,見不到小包子,我們會擔心,有小包子在身邊,我們會開心,小包子是我們最珍貴的寶貝。」
「真的嗎?」
「真的,小包子忘了嗎?爹爹教小包子武藝,陪小包子爬到樹上摘果子,親自給小包子打造弓……爹爹如此愛小包子,怎可能不要小包子?」
陰霾一掃而空,凌霄開心的咧嘴一笑。
這時,銀珠急匆匆的走進草藥園,「小姐,福伯剛剛從城裡回來,說城裡發生了大事,這會兒在花廳等小姐。」
凌玉曦神情一肅,連忙放下凌霄,牽著凌霄離開草藥園去前院的花廳。
一見到凌玉曦,福伯立刻起身,「小姐……」
「福伯不急,坐著就好,回春堂的藥材送到了嗎?」凌玉曦最擔心的還是自個兒的生意,更重要的是不能誤了人家醫館。
「送到了,這是易大夫給小姐的帳冊和銀票。」福伯將几案上的布包遞給凌玉曦。
凌玉曦將凌霄安置在一旁,在上首坐下。「城裡出了什麼事?」
「吳家被淮城衛包圍了。」福伯驚魂未定的道。他一直覺得小姐不應該拒絕吳少爺的提議,可是小姐認為吳家看似得意,其實是站在風口浪尖,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丈深淵,凌家這種只求生存下來的落魄人家還是別去招惹,沒想到小姐真說中了。
凌玉曦想起那日在小屋外無意間聽聞的內容,由此可知,吳家被淮州城衛包圍應該是傅雲書的傑作。「福伯可知道原由?」
「我打聽了一下,可是各說各的,總之,應該是跟海盜有關係。」
凌玉曦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大齊初建之時,為了鞏固政權,嚴禁海上貿易,直到前一任太宗皇帝才開始鼓勵海上貿易,也因此大齊海上貿易並不活絡。大齊十三州當中,瀕海的並非只有淮州,但因為地理位置居中,淮州最大最富裕,所以最大的出海港當然也在淮州。
因為海盜猖獗,致使淮州商賈不願意從事海上貿易,難免也教其他帥看了心生怯步,因此吳家就成了大齊唯一進行出海買賣的商賈。若是吳家被圍與海盜有關,很有可能是吳家勾結海盜……原來如此,難怪吳家敢不畏海盜威脅出海買賣。
「除了吳家被淮州城衛包圍,城裡還有其他的事嗎?」
「如今城裡只准進,不准出。」
「只准進,不准出?」
「對,好像是防止吳家的人潛逃出去,我是趕著禁令開始之前離開。」
凌玉曦覺得好笑,又不是那些有通天本領的權貴,已經將人家家裡包圍得水洩不通,有必要擔心人家潛逃出去嗎?
頓了一下,福伯試探的道:「小姐,吳家與鎮國公府有關。」
凌玉曦一怔,「什麼?」
「我也是聽說的,淮州大戶人家皆知此事,要不,單憑吳家商賈的身份,淮州那些身份尊貴的人家如何瞧得上眼?」
淮州大戶有一半以上的貴女皆找她看病,她難免聽到一些私密的話,吳家是商賈,正經八百出身的人家並不歡迎,可是每回的賞花宴,吳家必在受邀之列,原來是因為鎮國公府……她明白了,傅雲書名義上對付吳家,事實上是衝著鎮國公府,如此說來,海盜的問題就不是那麼單純了。
「福伯,只要有機會,我會向鎮國公府討回我爹的清白。」
聞言,福伯眼眶立刻紅了,突然站起身,在凌玉曦面前跪下來,聲音哽咽道:「小姐,我知道這太為難你了,可是你要跟侯爺回京了,老爺一生的清白也只能靠你了。」
福伯與凌父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福伯的妻子是凌父為他娶的,福伯的兒子甚至成了凌玉琛的伴讀,每每想到凌父死不瞑目,福伯就傷心難過。可是,如今凌家能安安穩穩的在淮州扎根已經不容易,哪敢妄想對付鎮國公府這樣的外戚權貴?
凌玉曦起身將福伯攙扶起來,「不為難,為人子女,豈能見父親含冤而死卻無動於衷?福伯放、也,終我一生,我一定會讓凌家光明正大回到京城,也會讓琛哥兒將來挺直脊背站在朝堂上。」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福伯已經管不住淚濕衣襟。「小姐,你能有這份心就夠了,莫拿自個兒的安危開玩笑。」
「這幾年福伯幾乎都跟在我身邊,還不瞭解我嗎?我不會莽撞行事。」
福伯用衣袖擦了擦眼淚,開玩笑的道:「是,我會提醒侯爺,教侯爺盯著小姐,別教小姐一時義憤填膺闖禍了。」
「福爺爺放心,我會告訴爹爹。」凌霄突然跳起來道。
福伯見了哈哈大笑。
凌玉曦懊惱的瞪兒子一眼,沒有那個男人,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凌霄撒嬌的爬到母親身上,卻很英勇的說:「小包子會跟爹爹一樣保護娘親。」
凌玉曦冷哼一聲,「小包子一顆!」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在母親的懷裡鑽來鑽去。
凌玉曦懶得理他,讓福伯去休息,然後抱起那顆心情無比暢快的小包子回房,同時叫銀珠帶著帳冊和銀票跟上他們。
凌玉曦沒有試圖打探城裡的消息,一來因為她相信淮州城很快就會解除准進不准出的命令,免得引發民怨;二來左鄰右舍的莊子會自動互通有無,若城裡有消息傳出來,不打聽,人家也會把消息送上門,反之,若沒有消息透出來,她也打聽不到。更重要的是,傅雲書只要完成任務就會出現,她自然可以從他那兒得到第一手消息。
果然,淮州城隔日就恢復自由進出,只是身份的核對更為嚴格,不過,傅雲書卻是過了十日才招搖過市的來到莊子。
看到傅雲書,凌霄好像恨不得撲過去,可是雙手卻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裙,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傅雲書看了凌玉曦一眼,見她點了點頭,確定她已經說了,便蹲下身子,看著凌霄,張開雙手,下一刻,就見凌霄鬆開母親的手,飛也似的撲進他的懷裡。
「爹爹,小包子好想你哦!」凌霄緊緊揪著傅雲書的衣襟。
「爹爹有要事在身,娘親沒告訴小包子嗎?」
「有,可是小包子還是很想爹爹。」
「對不起,以後爹爹再也不會丟下小包子這麼久。」傅雲書抱著凌霄站起身,走到凌玉曦面前,貪婪的直盯著她,「夜裡是否擔心得睡不著?」
「又不是小孩子,為何要擔心?」凌玉曦嬌嗔的一瞪。也不看一下場合,當著眾人面前,難道要她說每晚翻來覆去睡不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