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
「咦?」她一愣,又抬頭看他。
「許昱早將馬車停在客棧旁了。」
「所以你是笑這個?」
他似乎沒料到她有看到自己那抹短暫的笑意,愣了一下,才點頭。
但薛邑月一看到那張臉又恢復原有的淡漠,又有些不安了,「對不起,公子,我是不小心才看到的,我沒有一直盯著你看──」
「不打緊的。」
他先行下了馬車,她咬著下唇,無措的挪動身子,沒想到他竟已等在馬車旁,伸出手,很自然的把她抱出馬車。
她沒有掙扎,只是傻愣愣的瞪著他看,因為上午離開民宅時也只有民宅的一對老夫妻看見而已,可這會兒街上可是有滿滿的人,而且全瞪著他們看啊!
「別想太多,只因你的腳不方便。」司宥綸輕描淡寫,對那些好奇的眸光視而不見。
「但──」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卡在她的喉嚨,怎麼也說不出口。她在軍營待了一段日子,他也是知情的,這會兒說這句話未免太過矯情。
一個英挺高大的白衣男子抱著一個骨瘦如柴,且臉黑得像木炭、偏又穿了件白色繡裙的小姑娘走進客棧,自然引起更大的注目禮。
薛邑月天性膽小,被這麼多的視線包圍,害怕得不敢看向任何人,只敢盯著司宥綸,她在他的懷中像個沒有重量的人似的,他闊步泰然,可英俊的臉上卻有著冷漠,讓那些盯著她看的人紛紛又低頭吃自己的東西。
將她抱到椅子坐下,跟在身後的許昱,早已很習慣主子的寡言,所以他很熟練的叫來店小二,點了幾道酒菜。
小二將酒菜一一端上桌,司宥綸也只是沉默的吃著,至於薛邑月,原本就吃得少,再加上身旁的他就是准駙馬爺,讓她更沒有胃口。
「多吃點,你的傷才會好得快,我可不想接下來的日子,都得抱著你上下車。」
司宥綸話語一歇,許昱就猛點頭,「對啊,主子最討厭麻煩了,而女人更是天字第一號麻煩,雖然你離那兩個字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還是──」
「吃你的包子!」司宥綸直接打斷他的話。
天天讓他抱著上下車嗎?!薛邑月的粉臉莫名一紅,這可不好,她連忙逼自己一口一口的吃下手中的包子。
許昱在一頓狼吞虎嚥、酒足飯飽後,突然瞧著她那張黑兮兮的臉,再撇撇嘴角,「我昨晚跟你提的事,你忘了?」
她沒忘,要洗臉嘛,可她不敢,就怕司宥綸認出她來,而且,為了怕炭粉掉了、淡了,她還將磨好的炭粉貼身帶著好補上去呢。
許昱見她不說話,濃眉一揚,「小個兒──」
「由她去。」司宥綸淡淡開口。
「什麼?!主子,好多人看著我們,這可全因為她啊!」他還直接指了指那些酒飯不吃又開始盯著他們看的客人,只不過,經他這麼一指,大夥兒又連忙低頭吃起東西來。
「無所謂。」他不在乎。
薛邑月聞言很是訝異。他竟然不要求,她以為他會不高興的。
「主子!」許昱卻還不願放棄,她身世是可憐,但臉洗乾淨也沒損失嘛。
「上車了,我們還要趕路。」他先起身,看向她,薛邑月連忙搖頭,「我可以自己──」
「我來好了,主子。」許昱也起身,要他最敬佩的主子抱著一個臉髒兮兮的小丫頭,他可捨不得。
「不用,你去付帳,再把馬車牽出來。」
雖然還想抗議,但瞧主子那張不容辯駁的臉色,他也只能點頭。
但在經過薛邑月身邊時,為免她那顆發育不良的小腦袋瓜胡思亂想,便壓低聲音提醒,「我告訴你,我家主子絕對不是喜歡你,而是你跟他一樣都是孤兒,他才對你這麼好──」
「多嘴!」
這一次,司宥綸的聲音顯然變得嚴肅,許昱吐吐舌頭,連忙付帳去。
她柳眉一擰。他是孤兒?就她所知,他明明是司王爺的──對了,皇太后說是義子,那他真的是孤兒了!
司宥綸注意到她詫異的眼神,也不避諱的告訴她,「我是孤兒,連姓名也是十三歲時,義父才幫我取的,但又如何?」他微微一笑,「你要記得身為孤兒不是你的錯,我也相信,你會把自己的臉弄得黑黑的,也有你的理由。」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張溫柔的俊顏。他在安慰她?!
天啊,她沒想到一向有著淡漠表情又寡言的人,竟有如此柔軟的心。
「不要在乎許昱的話,每個人都有存在的自我價值。」他頓了一下,眸光仍是溫柔的,「唐元伯說你糊里糊塗的簽了約,我想你大概不識字,但這也不是你的錯,你連一頓溫飽都有問題,怎麼有能力去讀書習字?」
顧慮她的自尊,他還把話說得如此委婉,薛邑月感動得眼眶泛紅,心口更是暖烘烘的。其實她哪是不識字,她是被迫簽下那張賣身契的,就連簽約的銀兩也被另一名官差給私吞,她啥也沒拿到。
司宥綸見她眼中泛淚,心莫名一緊,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輕拍她的肩膀,「不用擔心,等到了何府,除了把腳傷養好外,另一件事就是讓你識字。」
她的心「咚」地一跳,「公子要教我?!」那不露馬腳了?!
他搖頭,「我還有事要辦,但你放心,我會做好安排的。」
不是他就好。她在心裡大大的鬆口氣,可為什麼,心竟然也有一點兒的失望?!
司宥綸抱起她走出客棧,她靜靜的看著上方那張俊美的臉,一顆心莫名其妙的又加快跳動速度了……
在長安城近郊,一處特為皇太后所建的豪華宮殿前來了一匹快馬,該名騎士將懷中的信交給大門的侍衛,掉轉馬頭後,又策馬離去。
侍衛立即將信呈交給伺候皇太后的杜公公,就見他快步跑進寢宮。
雍容華貴的皇太后正斜躺在貴妃椅上,身後有兩名穿著粉色宮裝的少女正輕輕的以繡花大扇為她扇著風。
杜公公立即將信呈給皇太后過目。
只見她優雅的坐直了身子,一張保養得宜、風韻猶存的臉在看完信的內容後,眼裡、嘴角都現笑意,「總算是兜在一塊兒了,好,很好。」
杜公公很清楚這名聰敏如神算的皇太后所指為何,他拱手上前一步,「接下來呢?太后娘娘。」
她開玩笑的白了他一眼,「接下來就別去吵他們了!」
他一愣,「太后娘娘不派人跟著嗎?」
「司宥綸又不笨,萬一被發現,哀家這一盤棋不白下了?」
「可太后娘娘不怕他將邑月公主給扔下?」
「就算扔也扔不久,司宥綸的脾氣雖硬,但責任感比任何人都重,他擔下的責任絕不會丟著不管,哀家對他很有信心。」
杜公公看著那雙充滿自信的眸子,頓時也沒了疑慮。
「司大哥!司大哥!」
司宥綸一行三人經過幾天的趕路後,來到這棟一看就是霸氣十足的豪華宅院前,大門剛開,一名珠光寶氣的豐滿美女就跑了出來,而且還緊緊的抱著司宥綸不放。
在這同時,仍坐在馬車內的薛邑月也探出簾帳,看到這一幕,不知怎麼的,心突然酸了一下。
「太好了!沒想到是真的,爹跟我說你先派人送了信要來拜訪我們,我還半信半疑,就怕你又黃牛了!」外貌秀麗的何香蓮開心得又叫又笑。
「黃牛也要怪你啊,一見到我家主子就摟著不放,你當他是什麼!」
許昱很不以為然,這名驕縱的千金大小姐他見過幾次,完全沒有好印象。
「你給我閉──咦?這什麼髒東西啊!」
何香蓮這才看到馬車內竟然還有一張小黑臉,但她話語乍歇,司宥綸已經拉開她的手,回過身,將那個瘦得像紙片人的小鬼──不,是個女孩兒給抱了出來!
她先是目瞪口呆,但下一秒,眸中馬上冒出妒火,「她是誰?!司大哥為什麼要抱她!快把她給放下啦!」
「她她她,你把小個兒當不存在啊?!沒禮貌!」
許昱雖然不喜歡小個兒的髒,但他天生感情豐富,在一起幾天,小個兒不吵不鬧,很有禮貌,其實也不討人厭,因此這會兒他忍不住替她嗆聲。
薛邑月很不好意思,抬頭看向司宥綸,「我可以下來走的。」
他搖頭,看著擋在前方的何香蓮,面無表情的說:「她腳受傷了,讓開。」
一句話讓她不得不讓,要不然,她心愛的司大哥一直抱著那個小黑人,她更生氣。
薛邑月尷尬的避開那雙冒火的妒眼,讓司宥綸抱進屋內,而這棟宅院的主人何潤城夫婦也從房裡迎了出來,乍看到他抱了個黑臉小女孩,也有點訝異,但仍微笑歡迎,「好久不見了!」
「不好意思,何大人、何夫人,打擾了。」
「怎麼會?你來可是我們何家的榮幸啊!」何潤城夫婦笑得闔不攏嘴,但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小人兒抱到椅子上坐下後,還是忍不住發問,「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