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不了的搖搖頭,拿起酒杯很豪邁的喝了一大口──
「她是姑娘啊!」
「噗∼∼」一口酒還來不及嚥下,許昱便嗆到了,猛烈的咳起來,「咳咳咳……」
姑娘?!他咳到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指著那名沒胸部、從頭看到尾也看不到有半點女人模樣的黑炭小兵。這唐老爹在說笑吧!
司宥綸的黑眸也閃過一道詫異之光,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她是女子更不適合。」
「司大人,你認為她留在軍營裡就適合?」
「她可以離開。」
「不成啊,她是志願兵,領了軍餉,還糊里糊塗的簽了十年約。」說到這兒,唐元伯歎了口長氣,「司大人,司倉營的營長就是何彥延那個老色鬼啊,你識得他的,萬一小個兒被識破女兒身,這往後日子……」
是他!司宥綸眉心一攏。當年何彥延任元帥之職,他則是義父司王爺推薦到他身邊學習兵法的十九歲少年,但也因為跟在他身邊,多次目睹他要手下至煙花柳巷帶來十幾歲的青澀少女,辟室凌虐,有幾名少女因而慘死。
他多次勸阻並且救人,最後終與何彥延槓上,大打出手,這一架還吵到皇上那兒,最後何彥延丟了官,沒想到,他又混了一個司倉營營長來做了!
唐元伯一看他的神情轉為凝重,心中燃起希望,「小個兒連個名字也沒有,從小無父無母,也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
無父無母這句話觸動了司宥綸的心弦,他很清楚一個孤兒要生存、求一個最基本的溫飽有多困難,而他還是一個男孩,小個兒卻是女孩,肯定更辛苦了!
「嗚嗚嗚……」
這時突然冒出了個哭泣聲,把唐元伯嚇了一跳。
許昱這會兒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難怪他──不,是她該長的都沒有長好……」
「許昱!」司宥綸瞪他一記,他連忙閉嘴,但眼淚還是撲簌簌的掉。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唐元伯實在看不過去。這哭得也太凶了吧!
「唐老爹,還有下一句啊,叫『只是不到傷心處』嘛!」許昱抽抽噎噎的拭淚,「我沒想到她這麼可憐,還嫌棄她,瞧她肯定沒吃飽過一餐,才會長得矮不隆咚,完全來不及發育……」
「夠了!」司宥綸真是受不了這個天兵,而唐元伯在他嗚嗚咽咽中聽明白他說什麼時,更是哭笑不得。
司宥綸先瞥了一眼在房內好奇的看著他們的小人兒,再看向唐元伯,「她留下來,我想何彥延那老色鬼不會注意到兵營裡少了個人,但你還是去跟他說我向他要了小個兒,」頓了一下又道:「若我沒記錯,簽約的志願兵若毀約,需賠償簽約金的十倍。」再給許昱一個眼神,他立即拭淚上前,從懷中揣出一疊銀票,從中抽出一張千元銀票交到唐元伯的手上。
他一看,忙搖頭,「不必那麼多。」
「給他吧,這才足夠塞他的嘴。」
唐元伯明白的收下了,「那我就將小個兒留給你了,請司大人好好照顧她。」
司宥綸點個頭,讓唐元伯再次走進去房內,跟小個兒說了些話,看得出來她相當驚愕,受驚的眼神看向他,又拚命搖頭,接著唐元伯又說了好一會兒,她才點點頭,但邊哭邊拭淚……
薛邑月感到窗外司大人凝睇的眸光,眼神再次看了出去,一邊聽著唐伯跟她保證,跟在司大人身邊比跟他留在營隊裡好的話。
她凝視著司大人那雙深沉得不見任何思緒的黑眸,雖然曾被其中的凶狠之光嚇到,但平心而論,當時的情形,他是有理由生氣的。
此時,這雙黑眸不一樣了,反而給了她一種難言的安定感,彷彿是在對她承諾,從今而後,就算有再大的事,他都會替她扛下,莫名的,她的胸口熱烘烘,心兒怦怦跳。
一旁的唐元伯看著兩人對視的眸光,一雙老眼迅速閃過一道笑意。看來他可以交差了。
「咳咳。」
翌日上午,許昱就臭著臉,輕咳兩聲,雙手捧著女人衣裳走進房間,一邊不忘埋怨,「主子叫我到城裡買女人的衣服給你穿,真是丟臉死了,我是男人耶!」
薛邑月尷尬的接過手,再看著他,「許小哥,不好意思,謝謝你。」
他臉色陡地大變,「什麼許小哥?!唐老爹要你這樣叫我?」一看她點頭,他受不了的做了一個大鬼臉,「甭了吧,叫我許昱自在點。你呢,我知道,小個兒是嘛,名副其實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傾身靠近她的臉,還冷不防伸出食指抹了那張黑臉一下,把她嚇得呆住,「哇塞,你真的不喜歡洗臉啊?嘖嘖嘖,你是姑娘耶!」
「我──」
「你再來是跟著我家主子,不能不洗,那會丟我主子的臉,懂嗎?」他像個老大哥在指點她,但其實也不過十六歲而已。
「是。」她戰戰兢兢的點個頭。唐伯說她本來就是個姑娘,司大人為人正直,知道她是孤兒,也願意照顧她,日後,她能過正常的生活,不必心驚膽戰的怕被發現是女兒身了。
「許昱,你家主子……日後我也叫主子嗎?還是稱他司大人?」
「不行!主子這詞兒是我專用的,至於你呢!!」他坐到椅子上,托腮想著,「主子雖然是禁軍總指揮使,不過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大人,何況,這趟出遠門又有
秘密要務在身,愈低調愈好,所以你就叫他公子好了。」
禁軍總指揮使?這詞怎麼好熟?
天啊!她猛地倒抽了口涼氣,呼吸逐漸不穩。會嗎?可能嗎?!
「喂!」許昱重重的拍她的肩膀一下,「聽到我主子的官那麼大,你嚇到了?不過,你的臉黑不隆咚的,也看不出來有嚇到,但你在喘氣是不是?」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忍著肩上的痛,「主──我是說公子他的名字是?」
「司宥綸,怎麼樣?一聽就很有學問吧……」
許昱嘰哩呱啦的開始說起他最敬佩的主子的豐功偉業,但她完全聽不見,只覺得渾身冰涼,五臟六腑糾成一團。不會的,老天爺怎麼會跟她開這麼大的玩笑?!
她逃婚竟逃到准駙馬的身邊來了!這不是欲哭無──不!不對,她忍不住的哭了出來。不應該是這樣啊,她愈想愈難過,愈哭愈傷心……
「小個兒,你哭什麼呀?!哭這麼淒慘幹啥?是喜極而泣嗎?我、我可沒有欺侮你哦,你快別哭了,主子會罵我的……」
許昱在旁手足無措的大叫,但薛邑月仍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埋頭猛哭。
第二章
因為多了一名受傷的「姑娘」,共騎就顯得曖昧,所以這會兒許昱奉司宥綸的命令駕起馬車,讓主子跟小個兒坐在馬車裡。
阿彌陀佛,主子可別將小個兒亂哭的帳算到他頭上才好。
馬車內,司宥綸自然將那雙腫得跟核桃沒兩樣的淚眸看在眼裡,但他沒有問,就連她那張臉仍維持著髒兮兮的模樣也沒多說什麼,因為那雙淚眼有著明顯的懼意。
她怕他!這一點他毫不意外,在軍旅多年,他雖年少,但一雙看透人世的冷峻黑眸彷彿就帶了懾人的氣勢,只要一個冷光掃過,就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幾年來,雖然他的眸光應該是內斂多了,但就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來看,她仍會膽怯也不足為奇。
薛邑月並沒有看著他,但她知道他正盯著她看,讓她更害怕的吞嚥著口水。他會不會看出什麼了?或認出她就是薛邑月?!
其實皇太后雖指婚,但兩人從未見過面,只是記得皇太后跟她提過,她贈了一幅她的畫像給司宥綸,也命他到江南去見她,但他始終沒來,也因此──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苦笑,她怎麼會忘了寧兒公主的調皮個性呢?!
「邑月,我跟你說啊,司宥綸的外號叫『鬼見愁』,因為他有一張連鬼見了都會害怕的醜臉,不不,我說錯了,是連鬼見了都忍不住替他哀愁的可怕容貌……」
她真的被寧兒給誑了!司宥綸非但不醜,反而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若要她從他身上硬找出配得上「鬼見愁」這三個字的地方,也只有那雙令人畏懼的冷硬眸光而已,只不過,從上午離開民宅到現在,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兩泓深潭似的眸子一點兒都不讓人害怕,反而有種寧靜的平和感。
還有,他抱她上馬車時,動作也很溫柔,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好想逃開啊……
「主子,我看到客棧了,要不要先吃飯?」馬車停了,簾布被拉開,許昱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家主子。
司宥綸微點個頭。
她則趁機偷瞄他的側臉,注意到他的嘴角若有若無的出現一抹笑意。他竟然會笑?!這一瞬間,那張俊臉變得好魅惑,她怔住了,冷不防地,他的眼突然轉過來對上她的,她嚇得瞪大美眸,隨即心虛低頭,但胸口的心跳聲似乎怦怦怦的愈來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