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秀的容貌並不特別出色,勝在肌膚賽雪恰若凝脂,還有那雙晶光飛濺的溫婉杏眸。
身著一襲淡綠色衫子的雅魚,一派清新雅致,宛若酷暑中一株迎風搖曳的碧綠修竹。
「郡主,妳真美。」小晚替她攏了攏衣衫,歡喜地讚美。「今兒妳一定是皇宴裡最出色的郡主。」
雅魚嘴角微揚,「小晚,妳總是這麼看好我,謝謝妳。」
「奴婢能服侍到妳,更是三生有幸呢。」小晚一笑。
「貧嘴。」她笑著搖了搖頭。
「轎子已經到了。」另一名侍女小朝在門口探頭探腦。
「知道了。」
雅魚動作輕緩,神情溫和地上了軟轎,心頭陡然沒來由地掠過了一抹莫名慌亂感。
今天,該不會又倒霉地遇上他吧?
「不,不會的,人那麼多,我別自己嚇自己了。」她隨即自我安慰。
驪山別宮的園子雖然遍植奇花異草,但最美妙動人的當數那十里荷花湖,以及湖面上玲瓏雅致的九曲橋和寬敞的水榭了。
水榭築於湖上,雖然夏日未到,可滿池粉紅荷花也迎風半開,亭亭玉立,令人為之心醉神馳。
雅魚心裡的不安,在見到這滿滿荷葉翻浪、粉荷芳緋的荷花湖時,瞬間消失無蹤。
好美啊!
她感動地憑欄佇立,情不自禁閉上眼睛,感覺著清風陣陣,挾帶著隱隱荷香撲面而來。
許多頭戴金步搖、鬢別牡丹花的宮裝麗人嘻嘻哈哈結伴經過她身旁,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們對自己嬌艷奪目的姿色太有自信了,所以完全不把這個跟株草似的清秀女孩放在眼裡。
不過,還是有幾個生性愛興風作浪、捧高踩低的貴族之女故意停了下來,對著她指指點點,批評訕笑──
「瞧,有個呆子站在那兒曬太陽呢!」
「喲,還皺眉頭,當自己是西子捧心哪!」
「就愛裝模作樣,以為站在那兒裝憂鬱就能吸引太子爺的注意力,嗤!這一招早八百年前我就用過了。」
「是呀,看她那副愣頭愣腦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個聾子?咱們說她根本是沒反應的……我說呀,她該不為是平陽郡王府那個一落地就被摔壞了腦子的傻郡主吧?」
「呵呵呵,繡蘭姊姊,妳嘴真壞──」
「看,她連吱都不吱一聲,我看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雅魚努力將自己當作吃了隱形草,也努力將她們越來越囂張刻薄的嘲笑當作不是針對自己而來……可是越來越難。
尤其當她們又開始妳一言我一語,訕笑得越發過火時,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理她們,抬腳便走。
「真是個啞巴耶,一動也不動,莫不是個假人吧?」端南郡主索性伸手就去推她。「嘻嘻嘻,真是好笑……」
「是嗎?很好笑嗎?有多好笑?」一個低沉嘲弄的聲音響起。
雅魚大驚,還來不及拔腿逃走,纖腰不知怎的就被一道強大如鋼的力量箍住,往後一帶──她心下一涼。
又是那個煞星災神。
所有貴族之女瞬間驚呆了,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天神般的人物,其中尤以端南郡主更是驚駭不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尷尬得一時不知該不該縮回來。
高大挺拔,一身黃袍玉帶、丰神俊朗的皇太子麒麟面帶微笑,鐵臂緊緊箍著那個極力掙扎的小女人,炯然的目光卻是連一絲笑意也無,慢慢環視著全場的鶯鶯燕燕。
每個被他目光掃中的,無不膽戰心驚,瑟縮後退。
「參、參見太子殿下!」她們發抖著,連忙欠身作禮。
太子?
雅魚停止了掙扎,吃驚地仰頭瞪著他。
太子?他?他是太子?
「怎麼沒有人回答我的話?」麒麟沒有看她,盯視著眾姝的目光逐漸銳利起來。「取笑平陽郡主的傻很好笑嗎?連手攻擊一個對妳們完全沒有威脅的女人很好笑嗎?還是妳們覺得這個呆瓜非但站在這裡曬太陽,還被妳們輪番嘲笑謾罵,所以很好笑?嗯?」
眾姝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沒有人敢冒死回答。
呆瓜?誰是呆瓜啊?
雅魚難掩著惱之色,忿忿地橫了他一眼,卻不敢直接抗議。
「以後,只有我能罵這小傢伙是聾子、啞巴、笨蛋、呆瓜……」麒麟一個字一個字的強調,並對著她們冷笑。「從今天起,要是再讓我聽見妳們任何一個人欺負這個傻蛋,我就讓妳們輪流去幫平陽郡主倒馬桶、掃茅房,聽見沒有?」
「聽聽聽……聽見了……謝、謝太子殿下饒命……」
他一揮手,連「滾」字都懶得說。
剎那間,眾姝嚇得連滾帶爬地匆匆離去,唯恐跑不及被他記住面孔,除了會被修理得很慘以外,恐怕將來連服侍太子的機會都泡湯了。
麒麟愉快地看著那群美人跑的跑,逃的逃,好似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給她們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
雅魚一臉沒好氣。
這位太子殿下明著像為她解圍,主持公道,可老實說,他應該是為了滿足自己惡作劇的快樂吧?
麒麟笑完了,終於低頭看著她,清楚看見了她臉上的不悅。
「我救了妳,妳還不高興?」女人果然很難搞。
「太子殿下言重了。」她謹守分際,不讓他有任何見縫插針的機會。「太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等厚恩大德,小女子銘感五內,永記在心。」
「妳倒挺會說話的嘛。」他似笑非笑,微微挑眉。「看來我剛剛不該現身的,應該等妳按捺不住舌戰群雌時,我再在後頭看熱鬧便行了。」
「小女子不擅言詞,令太子見笑了。」她才不上他的當,真的生氣反駁他,說不定又會被當猴子一陣戲耍。「皇上召宴在即,請恕小女子先行告退。」
「喔,請便。」他笑吟吟的點下頭。
雅魚低頭看著猶環在自己腰上的鐵臂,雙頰一紅,忍不住皺起了柳眉。
都說了「請便」,可還是為難著她不肯放……
他就是故意的對吧?
「請太子高抬貴手。」半晌後,她硬著頭皮道。
「可我覺得這樣摟著挺好的。」麒麟故意加重手勁,將她往自己懷裡擁。「不如,我們就這樣走到我父皇跟前吧?」
她清新的髮香和身子散發出的幽幽香氣,微微騷動著他的鼻端、胸口,他心下一緊,沒來由感覺到熱了起來。
雅魚屏住了呼吸,敏感地察覺到背後貼靠著的強壯胸肌……太靠近了,她簡直可以感覺到那胸膛內熱切、沉重有力的心跳聲。
剎那間,她心慌意亂地察覺到他真的是個有別於自己的男人。
一個不折不扣,男人中的男人。
他更是尊貴無匹的太子。
「太子請不要跟小女子說笑了。」她心兒突然跳得好急好快,渾身莫名燥熱起來,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何以見得我是在說笑?」他的語氣聽來有說不出的認真。
他的認真卻令她更害怕了。
就在此時,一陣響亮鐘聲迴盪而起。
「金鐘已響,」雅魚抑下失控的慌亂感,努力鎮靜道:「再不入席就是抗旨大罪,請太子三思,高抬貴手。」
「口口聲聲小女子,妳連名字都不想讓我知道?」他居然還在笑。
真要來不及了,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雅魚咬了咬下唇。「請太子不要再為難我了。」
「嗯,現在換成是『我』,妳就這麼不想讓我知道妳的名字?」麒麟歎了一口氣,故作失望。
開玩笑,她怎能告訴他自己的姓名?不知道她是誰,都能夠頻頻找她麻煩了,要是知道她乃聚豐王府的郡主,指不定他又會想出什麼花樣來捉弄她!
可是他擺明著她不說就不放人,雅魚心急如焚,只得腦袋裡飛快轉念苦思脫身對策。
「如果我告訴太子我的名字,太子就不再為難我了嗎?」她抬頭看著他問道。
「對。」他答得乾脆,臉上笑吟吟。
「我叫詩箴,詩詞的詩,箴言的箴。」她答得好快,心兒跳得更慌。「太子一言九鼎,請放手。」
「詩箴,好美的名字。」他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英俊臉龐掠過一抹笑意。
「太子……」
「知道了知道了。」麒麟有些惋惜地鬆開手,感覺到懷裡的柔軟寧馨一空,竟莫名有些小小失落。
他,真的鬆手了。
雅魚終於得以逃出生天,還來不及細究湧上心頭的空虛感是什麼,便心亂如麻地欲往前方人潮奔去;這個時候真的已經顧不得「立不搖裙」還是「走不搖裙」這回事了。
「喂!」他突然喊道。
她本能回頭,秀氣小臉難掩驚惶之色──又怎麼了?
「妳是哪個王府的?」
「……素問王府。」
麒麟直直望著她跟受驚兔子般逃掉的身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素問王府的詩箴郡主,他,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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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花盛開,熱鬧的皇宴裡,她是那爭妍鬥麗的百花之中,最不起眼的一抹翠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