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焦急的多問了幾句,最後確定她一切都好,也就心安了,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叮囑,「你大概是這幾日下廚熱著了,記得多喝點祛火茶,多休息。」
等楊氏一走,沈凝香又怔怔的望著窗外的天空。
五軍都督嗎?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可是天子近臣,正一品的官,掌管了一城兵馬不說,就是京城東西大營都能夠調度。
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秀才的女兒自然是不會對這些如此清楚,但是上輩子——
她曾經聽江水平提過,這個五軍都督手中的權力這麼大,卻一點都不會引起帝王猜忌,是個能人。
她一直以為這樣的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應該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現在,她卻和那樣的男人定了婚事,甚至在半個月後就要成親了?
她突然不敢相信,惶惶不安。
他為什麼京城裡不待,反而跑到這小鎮上來?難道就是為了找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成親生子?
這樣的答案,可笑得她都說不出口。
不管他打的是什麼主意,總之,若他和江水平有一樣的想法,是要她當妾的話,那麼……那時候就是他們緣盡的時候了。
沈凝香習慣性的勾了勾嘴角,只是這作慣的動作此刻竟如此的勉強,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有多痛。
回打鐵鋪梳洗了下,換了件親兵帶來的衣裳,玄色的袍子,銀邊墨綠的腰帶,讓他整個人少了幾分之前打鐵匠的粗獷,多了幾分上位者的貴氣。
他略整理好,正要出門,就見到自己的親兵統領吳紹一臉為難的走上前來,他知道吳紹向來不說廢話,必有要事,就讓他直說。
「都督,這次我們過來還帶了皇上的口諭。」吳紹有些躊躇的說著。
今兒個他們也聽說了,都督已經在這裡定了一門親事,半個月後就要成親,只是今天這口諭……唉……
「口諭是什麼?」陸排雲懶散的坐在椅子上,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吳紹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快速的把皇上的交代說完,「皇上說,為了躲避成親,您在外也躲得夠久了,皇上已經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只等您速回。」
「喔?什麼好方法?既然都已經傳了這口諭,想必皇上已經露了些口風出來了不是?」
吳紹是個老實人,雖然長相看起來兇惡了點,但是說謊什麼的是真的做不來,這正是陸排雲直接問他的原因。
吳紹果然也不負他的期望,支支吾吾的開始說著「皇上的好辦法」。
「那個長平郡主不是挺喜歡都督的,聽說求到皇上面前去,皇上又聽說都督為了躲避朝中兩派的聯姻拉攏,逃出京城,躲在普通百姓裡,就覺得都督和長平郡主也算是天生一對,所以打算為兩人賜婚……」吳紹說到最後,覺得從某人身上投射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冷,他也只能草草結束。
聽完了「皇帝的好辦法」,陸排雲只覺得頭上一群烏騰飛過,臉色也瞬間黑得不行。
長平郡主,是大長公主的獨生女,大長公主之前嫁到關外,直到長平郡主快十五歲了才回京,本來看長平郡主的外表,有不少權貴公子覺得這是門不錯的親事,但是自從長平郡主「小露一手」後,所有適齡男子全都像見著毒蛇猛獸一樣通通消失在長平郡主的視線內。
一想到這個郡主,陸排雲就覺得頭痛。
大長公主嬌弱溫柔得如同大部分的貴女,長平郡主卻如烈馬,不只功夫了得,出招還最愛用下三濫的招數,不是往眼睛招呼,就是往下身要害去。
當年那個據說對長平郡主最癡心的一個男人,最後也因為她一個利落的飛踢,將他從馬上踢落到地上,斷了兩根骨頭,從此她便乏人問津。
而這些年,隨著長平郡主年紀越大,大長公主就越為她的婚事操心,最後不得已,也只能把主意打到賜婚上頭。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那個長平郡主到底看中他什麼,他和長平郡主也沒有任何交集,但是光聽傳言,他就絕對不會娶這樣的姑娘。
對他來說,女人偶爾發脾氣,像他的小姑娘那樣子叫做可愛,若像是長平郡主那樣,一不高興,將人踹斷幾根骨頭要不然就是拿鞭子抽什麼的,他想,這樣的女子他實在消受不起。
哼,什麼兩全其美的好方法!肯定是皇上受不了自家姑姑還有表妹這樣磨,才把這個問題丟給娶親也有困難的他接手。
他冷笑。皇上倒是打得好算盤,卻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接手這樣的爛攤子。
他有他自己的小姑娘,嬌柔卻堅強勇敢,偶爾撒潑也顯得可愛的小姑娘,哪裡不比哪個蠻橫的長平郡主強?
他想了一會兒,才剛要抬頭告訴吳紹,讓他想辦法去拖延皇上下旨意,就看見他心心唸唸的小姑娘站在門外。
她臉色蒼白,雙眼平靜卻隱含失望的望著他,在他剛起身的時候,就回頭跑走。
他連話都還沒來得及向吳紹交代,抬腿就跟著追了出去。
他有預感,如果現在不追上她的話,他絕對會後悔終身。
第8章(1)
沈凝香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前跑,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陸排雲,她害怕聽到他說出她不想聽的話。
皇上要為長平郡主和他賜婚?
那她呢?她又算什麼?
難道他還能娶她,然後讓郡主當妾不成?
這種事不必想,她就知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跑進巷子裡,在被陸排雲追上、抱進懷中的一瞬間,她只想著她絕對不要重蹈覆轍,她不要再卑微的活在後院裡,她寧可隨便嫁個普通人,也絕對不要再活得像上輩子一樣,縱有滿腔的愛,也會在一次次的羞辱鄙夷中消磨殆盡,越愛,心就越痛。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在自己嘗過了處處低人一等的苦處後,這些話就像烙印一般鮮明的烙在她心上。
她一次次被那些女人們,甚至是被江水平親口羞辱過,讓她清楚的明白男人在想要一個女人時,什麼都說得出口,但當自己交出一切後,她的深情愛戀就成了不知羞恥、沒有規矩。
如果那些女人的諷刺是針扎的痛苦,那麼由全心愛過的男人所說出口的話就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在她心上捅了好幾回,讓她本來就無法痊癒的傷,更是血肉模糊。
曾經被傷過一次又一次,她怎麼能夠輕易的相信他是真心?!
「放開我!放開我!」沈凝香死命的掙扎著,對著他又踢又踹的,毫不手軟。
陸排雲一臉的無奈,雖說他不介意這小姑娘偶爾對他發發脾氣,但是這性子也不能越來越像長平郡主啊!
還好她細胳臂小腿的,沒多少力氣,要是像長平郡主一樣,一拳差不多可以打倒南山虎,一腳可以踹飛海蚊龍,那他大概得早早請個大夫在家裡才行。
兩個人站在小巷子裡,雖說沒有什麼人,但是她這樣吵吵鬧鬧的,仍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他索性捂了她的嘴,腳下一躍,踩著別人家的屋頂,回到自家的院子裡。
他的親兵早在他剛落地的時候,全都從院子裡撤得乾乾淨淨,至於他們要去哪他不關心,他現在只關心這個鬧彆扭的小姑娘。
「好了!別鬧!別鬧了!」他將她整個人壓在屋子裡的木板床上,這床是他自己隨便釘制的,一躺下去還可以聽見吱嘎聲。
沈凝香還想掙扎,陸排雲乾脆整個人手腳並用,直接將她手腳都固定在床板上,他上她下,兩個人面對著面相望。
見她圓圓的眼惡狠狠的瞪得老大,他猜,如果可以,她可能想用她一排小巧的貝齒把他咬一塊肉下來。
事實上,沈凝香也的確是這麼想的。
「騙子!裝什麼打鐵匠!這樣捉弄人好玩嗎?!」
「我出京本就是想避開一些事,才不說自己有官職,又不想整日在外頭閒晃,才開了這間鋪子找點事做,哪裡騙人了!」
她一頓,卻沒有放鬆,「就算如此,你這樣的身份什麼樣的姑娘家找不到,現在更是有皇上要為你賜婚了,幹什麼上門提親?!你肯定是把我當成拿來打發時間的樂子,你就好心點,別招惹我,我們以後最好都不要再來往!」
他抓著她的手力道突然重了幾分,「你又在胡說什麼……」
「疼!放開我!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去娶你的郡主我讓路,這樣還不行嗎?」
聽她說得毫不遲疑,腿還不住踢著,真的是將他的耐心磨到了極致,他猛然一聲低吼,定定的望著她,語氣冷颼颼的說道:「再說什麼橋歸橋路歸路,小心我直接就辦了你!」
她先是被他的吼聲給一驚,接著感到十分委屈,嘴巴一扁,眼眶一紅,眼淚就如同珍珠般一顆顆的往下滑落。
「你凶我!」她不再把咬死他當成是一個想法,而是直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