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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凌淑芬

  突然之間,他的心田牽動一絲溫柔的情緒,軟軟的,宛如要讓人融化般的意緒。

  是有一個人的。

  有一個人在那裡藏在黑暗深處,牽動他的心,牽動他的情……

  健的五官柔和了,無血色的嘴角淺淺揚起一個笑。

  是誰呢?為什麼,他還想不起來這個人?

  無論這個讓他心中軟柔的女人是誰,鐵定都不是眼前的這位文慧鈴。

  所以,他劈腿?

  有可能,他近乎無情的審視自己的內心:完全察覺不到罪惡感,他可以解釋為自己是個爛男人,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性——

  「我們快分手了,對吧?」他突然開口,嗓音有點清冷。

  文慧鈴微微一震,臉上不自在的情緒更濃。

  「也……不算是。就是……嗯,我們之前都同意,就暫時冷靜一段時間。」她清了清喉嚨。

  所以,他們感情不好。唐健下了這個結論。

  也好,早早分了,省得他煩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朋友」,讓他有一種被硬賴上的感覺。

  第1章(2)

  文慧鈴似乎還想解釋什麼,但他無動於衷,瘦削的臉轉向窗戶,看著窗外的景物。

  「你也知道,你從畢業到現在,工作一直不穩定,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不是沒有感情,可是……如果我們要繼續走下去,我需要一些穩定的保證,女人都是這樣的,而你……」

  他只分出了一部分心思在聽她嘮叨,不過她提到他的工作,稍稍抓住他的注意力。

  他沒有工作?

  是嗎?

  他腦中突然閃過幾幕影像,那是一件簡潔又極具現代感的辦公室,還有一些人來去穿梭,電腦和許多專業的設備好幾列排開……為什麼他「感覺」自己是有工作的,而且職務還不低?

  唐健皺了皺眉,煩躁地起身走到窗前。

  這是台北市的市景,他很熟悉,從他的病房窗戶可以看到最高的那棟一ま一大樓。

  「第二棟呢?」

  他突然問,文慧鈴的嘮嘮叨叨霎時中斷。

  「什麼?」

  他皺眉盯住一ま一旁邊那片空蕩蕩的天空,「那裡,不是有第二棟嗎?」

  「第二棟什麼?」文慧鈴走到他旁邊,跟他一起往窗戶外頭看出去。

  他盯著那片空白的天空,總感覺那裡少了什麼,「還有一棟比較矮一點的,只有它一半高的……」

  文慧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再移回高聳的建築物上投。

  「沒有啊!台北一ま一就只有那麼一棟。」頓了頓,她恍然大悟,「只有它一半高?你是說新光三越大樓吧?那一棟在台北火車站前面,離一ま一有點距離,以前台北一ま一還沒蓋好之前,最高的大樓是那一棟,你記錯了,把兩棟大樓合在一起了。」

  是嗎?

  「我記錯了?」他盯著那片空白的天空,眼神有點茫然。

  文慧鈴看著他消瘦的側臉,心中一軟,手往他肩上一搭,「你太早下床了,應該多休息一下。」

  他下意識收肩避開,她的手尷尬地搭在半空中,然後慢慢垂下來。

  唐健深呼吸一下,走回病床前,慢慢地坐下。

  「我們分手吧!」

  文慧鈴愣在原地,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

  「我們分手吧!」他又恢復了一開始的面無表情,「反正本來就是要分手的。」

  文慧鈴倒抽了口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二話不說立刻跑來醫院照顧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對你真是仁至義盡了!你還想怎樣!」

  她氣到抓狂,指著他鼻子劈頭劈腦一陣狂罵。

  唐健冰冰涼涼地盯著她,完全無動於衷。

  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明明對他的不長進埋怨到不行,他真要分手放她自由了,她又在那裡不幹不脆。

  「姓唐的!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在你身上浪費這麼多年的時間!你知道我身邊有多少條件比你更好的男人嗎?啊?」文慧鈴氣不過,搶起床頭的杯子用力往地上一扔。

  他但願自己對這幕戲劇性的表現能有更多的感覺,可是這個女人無法牽動他。

  就是無法。

  他只感覺自己像在馬路旁邊看情侶吵架,完全的事不幹己。

  這種感覺其實讓唐健有些困擾,他認為自己應該不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所以若這女人是他的女友,為什麼他會對她反應如此冷漠?

  病房裡罵得熱火朝天,病房外的兩個人很尷尬。

  「你自己進去。」周惟惟死命搖頭,腳釘在地上,硬是不肯再往前一步。

  「拜託!他們情侶在吵架,你教我一個人進去多尷尬!」知雅硬揪著她的手,強調有難同當。

  「我們兩個人一起進去就會比較不尷尬嗎?」

  「起碼兩個人對分,一人尷尬百分之五十啊!」

  「什麼歪理!」周惟惟啼笑皆非,「不管,你自己進去,我在門口等你。」

  趁同學不注意,周惟惟將她往病房裡一推,自己趕快躲到牆旁邊。

  辟里啪啦的叫罵聲因為第三者的現身停了下來。

  周惟惟往牆壁一靠,舒了口氣,手揉了揉耳朵,終於安靜了。

  沒想到看起來那麼文靜有氣質的女生,叫罵起來也是很驚人的。

  「呃……呃……哈哈,不好意思,我……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知雅尷尬的打哈哈聲響了起來。

  「我等你五分鐘。」周惟惟小聲丟出一句,確定知雅聽到了,然後走到走廊的等候椅坐下。

  他們每次都是約同一間咖啡廳,知雅知道到哪裡找她,如果五分鐘後同學沒出來,周惟惟覺得自己還是先去用餐的地方等比較好。

  病房裡令人不自在的沉默過後,開始響起一些低低的交談聲,和牛皮紙袋摩擦的聲音。

  好現象,起碼他們沒有三個人都僵在那裡。

  在兩個女人當中,偶爾夾雜一兩句低沉的男性嗓音,都很簡短,就是嗯、對、好、不好之類的單音。

  周惟惟倒是不記得原來唐健的嗓子這麼低沉,光聽聲音的話,老實說還滿好聽的,很有男人味的感覺。

  再等兩分鐘,她突然有點想上洗手間。

  不曉得裡面還要多久?她是可以到大廳的公用廁所,可是她怕知雅正好出來,以為她走了,兩個人正好錯開。

  反正裡面聽起來也像場面控制住了,她去借用個廁所應該不會太奇怪吧?

  想了想,周惟惟突然有點後悔,幹嘛不一開始就約在咖啡座見面就好?現在倒是把自己不上不下的吊著了。

  生理需要越來越迫切,無可奈何,她只好站起來,先小心翼翼地在門口探了下頭。

  裡頭的幾個人正在談事情,知雅翻動一些文件講解,坐在病床沿的唐健正好被她遮住,周惟惟看不見,而站在一旁的文慧鈴臉色還有點僵,不過語氣還算和善。

  她輕聲對自己歎了口氣,抬手敲了敲房門。

  「嗯,不好意思……」

  房裡的三個人同時回頭。

  一時之間,大家都靜了下來,知雅這一轉身,正好讓出了一點空位,床上的男人視線直直盯向她。

  周惟惟尷尬地笑了笑,對大家揮揮手。

  「不好意思……剛才你們在談正事,所以我沒有進來打擾。」她對唐健多打了一下招呼,「同學,你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那個男人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龐突然怔了一怔,一雙銳利的眼直勾勾定在她身上。

  他沒有反應,周惟惟很尷尬,只好再補上一句,「我是周惟惟,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我?」

  大概是不記得吧?畢竟他們在大學時期,真的沒有打過什麼交道。

  不過,唐健倒真的恢復得比她想像中更好。

  印象中那張總是被劉海和黑眼鏡遮去的臉孔,如今頭髮整個往上撩,反而露出了乾乾淨淨的面容。

  眼窩微深,襯得一雙黑眸銳利無比,瘦長的臉型只是讓他的神情看起來更嚴苛,雖然臉色過度蒼白,神色也太陰沉,不過唐健的五官竟然還蠻端正的。

  她不會用英俊來形容,因為他的眼睛……她很難形容這雙眼睛。

  傳統黃種人的顱形比較圓寬,五官比較開,但他的整個顱形卻非常的瘦削狹長,眼窩深陷,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幾乎像是在瞪人一樣。

  他比她記憶中更高,她是記得他瘦瘦高高的沒錯,不過那個「高」感覺是被瘦襯托出來的,因為身體沒長肉,所以體格好像就被拉長了。

  她印象中他應該就是一七多的中等身材,現在實際見到了,卻不是如此。

  因為肋骨傷勢的緣故,坐在床沿的他背微駝著,知雅並不矮,有一六八公分,而微駝的他可以和知雅平視,也就是說,如果他整個人站直的話,起碼有一八五以上。

  不過……他一直盯著她做什麼?

  周惟惟被他密切的眼神看到有些發慌,他應該知道自己的眼光很銳利才對吧?

  「你好。」

  終於有人回應她了,文慧鈴對她禮貌的笑了笑,周惟惟鬆了口氣。

  你要幹嘛?知雅用嘴形問她。

  「不好意思,我借用一下洗手間,你們繼續談。」她尷尬地往廁所的方向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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