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太去探究電影的真實性。」
所以是……
「假的嗎?」他還以為問孫旖旎,她會知道。
見他仍是困惑,孫旖旎笑了笑。「好吧,我這樣說。時空這種東西呢,其實你可以把它想像成難以計數的平行線條,每一條線都在它的軌道上往前運行,只是運行進度不一,這樣你是不是比較能理解?」
「所以,我也可以回到過去——只要跳到另一條行進速度比較慢的線上?」是這樣的意思嗎?所以男主角可以回到過去,在意外發生前,見到那時年輕、而且還活在世上的母親。
「不完全對。有些人因體質特殊,確實是可以的,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從現有的這一條平行線跳到另一條上。」平行線之所以是平行線,就是因為它永不交集。
當然,另一種說法是,平行線延伸到後來,其實是會有交集的,剛好在那個交集點上的人,就會發生千萬年一次的穿越時空。
另外,也會有少數的失誤和特例。
「像她——」孫旖旎指了指他隔壁的芳鄰。「就是那條時空線出了問題,無法前進,於是一直在同樣的迴圈裡面打轉,她自己也不想跳出來。」
他知道那位鄰居,每天都在同樣的時間,對他說同樣一句話,很奇怪。原來,她的時空和他不是同一個,每天過的都是同一天。
回望他陷入沉思的面容,孫旖旎反問:「怎麼,你想回到過去?想見「她」?」那個給了他名字、教他讀書識字、告訴他人家百態,同時也領會喜怒哀樂的女子。
他搖頭,「不想。」
現在這樣很好,守著寧夜,其他的他什麼都不想,也不求。
「是嗎?我以為你會想見她。」
「我有寧夜了。」
「這樣你就滿足了?」
「對。」這樣他就很滿足。
「那,你快樂嗎?」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快樂,超出自己所能預料的快樂。
是嗎?他現在很快樂?那就好,沒讓她白忙一場。
那名下了班的女子正從巷口走來,人未到,他全副心神已然飛去,孫旖旎了然微笑,識趣地退開。
「晚上煮義大利面吃好嗎?」看完電影,回家的路上經過超市,朱寧夜詢問身旁那個人的意見。
稍早只吃了兩塊蔥油餅墊胃,現在應該差不多餓了。
「好。」寧夜煮的東西很好吃。
他在旁邊幫她提購物籃,專注選購物品的朱寧夜瞧了他一眼。「臨江,你去冷凍櫃幫我拿一盒絞肉好嗎?另外看看家裡缺什麼,或你有什麼想吃的也可以順便拿過來。」
他點頭,踱至冷凍櫃拿了她交代的絞肉,再繞到生活用品區,蹲下身認真研究、比較起各品牌的衛生棉優劣,一面換算單品與組合包的價格。
他現在會比較價錢了,寧夜說,這不叫小氣,而是金錢要花在刀口上,該花的不能省,該省的不要當冤大頭。
年輕女人走到這裡,看見他一個大男人杵在女性隱秘用品區,羞紅著臉跑開。
年紀稍長的婆婆媽媽們,則是大搖其頭,以異樣眼光斜覷他,還「滋」了他一聲。
他完全不受影響,經過一番比較之後,終於決定選擇手中挑選的這個讓她用用看。
他起身,正要回頭去找寧夜——
「……44巷那個怪胎。」
咦?他住的地方?
臨江好奇地停步,隔壁走道隱約的對話聲浪傳入耳中。
「住那個地方的人怪怪的。」說話怪,行徑怪,連氣質都怪得詭異,難用正常人的邏輯去理解。
「就是啊。好好一個大姑娘,長得漂漂亮亮的,不去談場正常的戀愛,沒事帶個男人回來包養,真不曉得她在想什麼!」婆婆A附和。
「一個正常人,本來就不會去住那個陰森森的鬼巷吧,免房租我都不敢!」媽媽B舉證。
「那男人也一樣啦!年輕力壯、好手好腳的,不去工作,賴著當小白臉讓女人包養,羞恥心都到哪裡去了。」太太C更投入,指正歷歷。
「她這樣……負擔應該不小吧?畢竟他們看起來生活也不是很寬裕的樣子……也別指望男人會良心發現了……」突然佛心起來的婆婆A,語帶不忍。
「臨江,你好了嗎?」不遠處傳來朱寧夜的叫喚。「要結賬嘍,你發什麼呆?」
「喔。」他快步上前。
看到他放進購物籃的物品,她揚眸,給他一抹笑,「謝謝。」
他搔搔頭,不曉得該說什麼,接過她手中的提籃,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空出來的左手,輕輕勾住她的手指。
這是他獨特的牽手方式,含蓄,溫存暖意在心間淺淺蕩漾。
第3章
週末午後,朱寧夜泡了壺柚子茶,坐在床邊翻閱報紙。
那個一天到晚離不開她、其次是電視的電視兒童,十分鐘前才被她趕去浴室洗澡。
他真的很愛看電視,吃飯、洗澡,至少得叫三次以上,才能讓他將黏在電視螢幕的視線移開。
很多時候,她覺得對這個世界而言,他無異於初生嬰孩,什麼都好奇,學習能力也快。
這個時候,她真的相當感激電視分級制度,讓她可以規範他什麼能看、什麼不能看、什麼又只能純娛樂,不得當真,以免他真以為動不動就說要送人蛋糕及番仔火在這年頭是正常的社交行為。
她留意了一下時間,發現他在浴室待得過久,預備再過三分鐘若是還沒出來,她就要過去叫人時,一頭雪白漂亮的公狼由浴室踱出,行徑之處滴滴答答地製造出小水窪。
她挑挑眉,倒也沒追問他為何兩隻腳進去,四條腿走出來,起身拎來大浴巾和吹風機,再坐回庭院前的階梯。
「臨江,過來。」
他緩步踱去,偎上她溫軟的大腿。
雪白長裙漾開一片水漬,她毫不在意,專注擦拭豐沛毛量間的濕意。
它舒服地低嗚,往浴巾底下鑽。
有寧夜的味道,好香。
朱寧夜拍拍它的腦袋。「別亂動。」
這次算乖了,上回頂著一頭濕髮出來,叫他過來頭髮擦乾,他不曉得打哪學來的,居然甩甩髮上的水珠,回她一句,「這才是豪邁的男人味。」
她差點一口茶噴出來,然後他還一臉無辜回視她。「不對吧?」
他真的會被電視教壞!
耐心將豐潤的狼毛吹得柔軟蓬鬆,它將頭枕靠在她腿上,享受她纖細長指一下又一下的溫柔輕撫,慵懶地半瞇著眼。
今天天氣不錯,難得陽光露臉,少了前幾日寒流入境的冷意,暖暖日光照拂得連她都昏懶欲眠了。
它伸出前足,抓抓她擺在旁邊的報紙當磨爪子,她笑著抽出最上頭的那張。「這還有用,別抓破了。」
它看著印刷鉛字上那幾個畫出來的紅圈圈,不解地歪著腦袋瞧她。
「只是想找個兼差的工作。」她淡淡的解釋,折好報紙收在一旁。
為什麼?她不是已經有工作了嗎?為什麼還要再找?
她似乎無意跟他解釋太多,淡淡地轉移話題。「晚上想吃什麼?」
它蹭著她柔軟的掌心,輕舔指腹那道細細的傷口,那是她上次做菜時不慎劃傷的。
因為他看到美食節目教的蟹黃米糕,指著電視螢幕問她:「晚上可不可以吃這個?」
然後,他們去市場買了兩隻活蟹回來。他不知道蟹殼處理那麼麻煩,害她割傷手指頭,還有虎口、掌背。
她輕笑,懂得它沒出口的憂慮。「別擔心,這次不會了。」
結果,它還是沒說要吃什麼。
她煮好晚餐去叫它時,它蜷臥在靠牆屬於她的床位上,整個身體埋在枕被間昏昏欲睡。
它從來沒有維持狼形這麼久,從下午到現在,一直呈現無精打采的狀態,她原先以為它是一時貪懶,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她坐在床邊,拉開被子,憂慮地傾身打量它。「怎麼了?不舒服嗎?」
它撐起眼皮,因為她的靠近,捨棄有她氣息的枕被,爬進她伸來的臂彎。
「臨江,聽得到我在說話嗎?」
它抬了抬眼皮回應她。
「如果沒事的話,變回人身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安靜了數秒,懷中逐漸產生變化,柔和微光散去之後,纖臂上枕靠的成了體魄結實、教人臉紅心跳的裸男一名。
美景春光看多了,她完完全全能夠處變不驚,何況她此刻正全新掛念他的健康狀況。
他看起來真的很不對勁。
「我沒事。」他回答。
「可是——你看起來沒精神。」她想了想。「你起來,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
「困。」他枕著她的腿,將臉埋進她腰腹間,不再說話。
人體形貌維持不了多久,裸男再度變回慵懶狼軀。
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擔心。
它看起來,格外地無助脆弱,不捨得在此時刻抽身遠離,朱寧夜順勢躺下,將它攬進懷裡,安靜陪伴。
夜更深的時候——
朱寧夜不確定是什麼使她驚醒,也或是掛心著臨江,根本睡不沉,睜開眼時,四週一片晦暗,連月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