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平打開燈,屋內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原本很開心的他,看見地上的行李時,表情變得愕然。
對,他想,這才是他真正覺得奇怪的地方,他沒有看見奶油。平時都會特地來迎接他的奶油,不在家中。
夏星冷冷地看著桐平的反應,首先打破沉默,直接說:「太好了,一開始的承諾,總算兌現了,我已經找到房子,要搬出去。」
「你說什麼?」桐平的聲音聽起來格外低沉,臉色隨即轉為冷酷。
「不要生氣。」夏星反而顯得很平靜。
「我沒有生氣,只是不懂你在說什麼。」桐平說,稍稍冷靜下來,但語氣還是很差。
「一開始就說好了,我找到房子就會搬出去。」夏星又重申一次。
「我以為我們……」桐平無法認同夏星的理由,突如其來說要搬走,無疑是打他一個耳光,他以為他們的關係不一樣了。
「反正你就是生活恢復正常嘛!沒有差別。」夏星故作輕鬆地說:「少了一個礙眼的房客,一個人生活不是比較愜意嗎?」
她知道自己的話並沒有比較討喜,遂心虛地垂下頭。
「你是真心的嗎?」桐平沉痛地問。
夏星沉默了片刻,才反問:「本來就該如此,不是嗎?」
桐平難以置信地說:「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嗎?」
「我們之間發生什麼事?」夏星嗤之以鼻地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你要說那些做愛嗎?那些又代表了什麼?」
聽見夏星無情的語句,桐平一氣之下伸手抓起坐在沙發上的她,大聲地說:「你看著我的眼,再說一次。」
被強迫的夏星,只好面對桐平,她壓抑住自己隨時會湧現的脆弱,她牙一咬,心一狠,一字一句清楚地說:「我說過,我不可能會愛上你的,永遠都不會。」
「可是,我愛你呀,這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桐平激動地說,不禁紅了眼眶。他粗魯地將夏星緊緊擁入懷中,兩人雙雙跌坐在地。
夏星覺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桐平的擁抱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不能為我,留在我身邊嗎?」桐平吼聲說,聲音聽起來淒楚,「我愛你呀!很愛很愛……」
「不可能……」夏星緩緩地說。桐平的深情,讓她的淚水潰堤而出,她開始掙扎,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她提高音量,喊:「我沒有愛上你,不可能會愛上你,為什麼不放我走?」
「那你為什麼要哭?」桐平拉開夏星後,用力捧住她的臉,和他面對面,「如果不愛我的話,說這些話時,傷害別人的人為什麼要哭?」
夏星淚眼汪汪,她的視線全讓淚水模糊了,哭得哽咽,讓她說不出話來。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桐平卑微地哀求,「這樣還不夠嗎?不能讓你留在我身邊嗎?」
「我要你拋棄我。」夏星好不容易擠出話來,「我說過,我總有一天會拋棄你。如果不行的話,你拋棄我吧。」
「你……」桐平也哭得不能自已,他不懂夏星為何如此堅決?他傷心萬分地放下捧住她臉頰的手。
夏星見自己可以行動了,毅然決然起身,提起行李離開。
桐平激動地轉向夏星,伸手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放手。」夏星哀哀地說,她感覺到桐平抓她手的力道,宛如椎心之痛。
「我不會讓你走的。」桐平強硬地說,整個人憤然得滿臉通紅。
夏星望向桐平,無法動彈,一眨眼,豆大的眼淚就紛紛落下。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疼痛,她拚命眨著眼,想要切斷那抹不堪,她的情緒不禁激動起來,她看見王章言就蹲在桐平的身邊。
王章言露出得意的笑容,心知肚明地說:我就知道會這樣,這是必然的結果。
他朝夏星伸出手,態度坦蕩,別忘了,是你自己握住我的手,是你親口跟每個人宣示,我們是相愛的,有多麼相愛,我只要輕輕撫摸你,就能聽見你悅耳的呻/吟聲……
星渾身都在發抖,僅能活動的手,她試圖要摀住自己的耳朵,眼淚撲簌簌地直掉,沖刷不去她的罪惡感,她的視線已經看不見任何人,只見得到王章言的臉。
「不可能,我不可能會愛你!」她情緒崩潰地說,朝著王章言大喊。
桐平為夏星的反應嚇著了,他更加感到痛心疾首。他沒有想到,她會如此拒絕他到這種程度。
如果,這是使對方能得到幸福的唯一方式,他應該要放手。
桐平也哭得不能自已,然後在萬分痛苦與不捨下,他輕輕鬆開自己的手,他上前擁抱住夏星,安撫並且承諾地說:「我會放手讓你走,所以不要再說了。」
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讓夏星冷靜了下來,她用力喘息,用力呼吸,仍然止不住疼痛。
哪一種痛最疼?
心痛還是身體的痛?
夏星緊緊抓住自己的衣領,咬著牙,她偽裝堅強,不讓桐平發現。她想,一切就此結束了,她為此痛得早已分不清,正在淌血的是她的心還是身體。
桐平決定放手後,見夏星的情緒已穩定下來,便乾脆讓她離開。他始終都背對著她,他無法看著她離去,怕自己忍不住,會做出更瘋狂的事。
離開豪宅大樓,夏星先到自己的診所,她在門前看見前來接她的美佳。
「傻瓜,自己說要分手的,卻自己哭得如此傷心。」美佳看見夏星的哭臉後,心疼地說。
夏星淡然一笑,將行李放進後車廂,坐入車裡,她靜靜地看向車窗外的景色。
車駛了一小段路程,便到達新住所,夏星要住的小套房,就在美佳家隔壁。學姊的男朋友章魚哥已經把環境都整理乾淨,傢俱也一應俱全。
「第一天晚上,要我陪你嗎?」美佳笑說,想逗夏星開心,以誇張的姿態誘惑。
「沒有關係,我沒問題的,還有奶油陪我呀。」夏星強打起精神說,特地露出滿滿的笑意,企圖讓美佳能安心。
「反正我們就在隔壁,若覺得寂寞就要過來喔,3P也沒有關係喔。」美佳打趣地說。
「我知道了。」夏星點頭笑說。
「你現在就都不要多想,專心在治療上,知道嗎?」美佳叮嚀。
夏星更加用力點頭。
「診所那邊,還有我在,可以不用擔心。」美佳拍胸脯,可靠地說,然後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不過,桐平他……會不會來診所?到時我要怎麼說?」
「我想,他不會到診所來找我了,如果他真的到診所,問起我的近況,學姊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就好了。」夏星表面上平靜地說,眼神卻閃過一絲酸楚。
「你為什麼這麼確定?」
「因為是他答應我的,他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夏星篤定地說。
美佳看著夏星哀傷的表情,十分不捨。她真心覺得夏星和桐平非常的登對,只是她不懂為何夏星要把自己逼到這種程度?
「謝謝了,學姊。」夏星說。
和美佳互道晚安後,她關上套房的門。總算可以好好放鬆了。
她以為自己會在學姊面前嚎啕大哭,但幸好沒有,她覺得自己異常的冷靜。
那是因為你很殘忍。不論是真實的王章言還是幻影的王章言,都這麼對她說。
夏星想,桐平大概也會這麼想。她不禁歎息,伸手想抱奶油,但它不太理人,似乎是住慣大地方,小地方反而嫌棄,心情不好地窩在單人沙發上生悶氣。
好像連奶油都在說她殘忍。
也許,奶油應該留給桐平,他會領養吧?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親近的動物;好不容易,他們的感情才變好。
夏星真心覺得拆散他們的自己很殘忍。
第9章(1)
他一直覺得自己做得不好,越想做好卻越失敗。
桐平想,沒有人知道他的困境,母親一味地想要掩蓋事實,製作完美的假象,而他的父親,他從來就無法好好與父親對話,他一直覺得父親認為他做得不好。
當初發生疑似和小模吸毒,小模最後暴斃的事情,就算最後調查還他清白,證明他只是剛好爛醉在同一個場合,但輿論讓他深感害怕,所以父親要他去無人島時,他沒有拒絕。
他已經在嘗試改變自己,他以為他的確是改變了,可夏星為何仍然拒絕他?
到頭來,他失敗到連努力過了,都沒有辦法。
父母和夏星是不是對他期待著什麼,然而他始終做不到,結果就被拋棄了?桐平偶爾會這麼想。
一切又回到開始錯誤的日子,只剩下他一人的家,連空氣都變得不一樣了。縱使是恢復原狀,也不可能回到他未遇見夏星前的時候。以前他是怎麼生活的?對了,他根本就沒有在這個家好好生活過。
他感到悲哀地笑了起來,因為如此,對這個家的回憶,就是對夏星的回憶,家中的任何角落,都有著她的身影,抹煞不去。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彷彿作夢一樣的感覺。桐平不禁想。夢醒了,回到現實,不論再怎麼戀棧,都會消失。宛如是在夢中和夏星一起生活的日子,徒留影像,她的氣味、她的體溫、她的親吻,好像都已經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