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餓了?快吃吧」
冬昀只好低頭吃著點心,沒有留意到週遭的人投來的異樣眼光,包括隨行的奴僕。
一行人休息夠了,也付了帳,正打算離開茶樓,卻見一頂官轎匆匆忙忙地趕來,裡頭的人一下轎,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下官同華縣知縣高尚見過國公爺和國公夫人!下官有失遠迎,尚請見諒……」高知縣見到雷天羿夫妻就和衙役形容的一模一樣,心知肯定沒錯,想著該如何拍對方的馬屁。
雷天羿冷冷地瞟了對方一眼。「咱們夫妻此趟來到延平府,主要是探親,不想驚擾地方父母官。」
「國公爺和夫人難得來一趟延平府,不如今晚由下官作東,設宴款待——」
不等對方說完,雷天羿一口回絕。「不必了,好好辦你的案子,讓死者得以瞑目。」
話說完後,一行人便離開茶樓,繼續趕路,讓高知縣一臉扼腕,這時又猛地想起定國公不就是長公主的兒子,也是當今皇上的親外甥,感歎這回沒能攀上這層關係真是太可惜了。
另一頭,雷天羿等人順利離開同華縣,前往目的地薊縣,不過在茶樓耽誤了個多時辰,眼看太陽就要下山,附近又沒有地方可以借宿,眾人只好找一處地方,生起幾個火堆,直接睡在驢車上。
此時已經夜深,冬昀將兒子哄睡了,正煩惱著明天到「娘家」該如何應付一堆不認識的親人。「看來就算是靈媒也沒用……」
「你說什麼?」雷天羿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見丈夫回到驢車上,冬昀往內側挪了挪,把被子分一半出來。
「今晚忍耐一下,明天就到薊縣了。」他擔心妻子睡得不舒服。
「你打算怎麼打聽六皇子的事?總不能直接上門問他是不是想造反?」冬昀靠在他的肩頭上問。
雷天羿沉吟了下。「若六皇子有造反的跡象,岳父身為藩台應該會有所耳聞,只是我不能問得太過直接,以免消息洩漏出去。」
「說得也是。」冬昀點頭認同。
「再說王府內還有其它屬官,若六皇子真的心懷不軌,不可能瞞得過去,除非……」
冬昀意會過來。「除非屬官都被收買,或者他們本就擁護六皇子。」
「現在都還不知道,我們必須謹慎再謹慎才行。」他明白只要走錯一步,就有可能打草驚蛇。
冬昀沒想到除了家務事之外,還得煩惱國家大事。
「睡吧!」雷天羿攏了攏被子說。
冬昀閉上眼,趕快休息才有精神應付明天的事。
隔天一早,眾人啃完手邊的乾糧便出發了。
一個時辰後,三輛驢車駛進了薊縣官莊鎮。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冬昀歎了好大一口氣,讓偎在懷中的昭兒也不由得仰起小腦袋,困惑地看著母親,似乎在問:「娘怎麼了?」
「爺,何府就在前頭!」阿保的聲音傳來。
冬昀探出頭,見阿保就跟在他們的驢車旁。「快到了嗎?」
「是,夫人。」阿保回道。
「這麼快?」冬昀又把頭縮回去。
雷天羿瞅了下面露驚惶的妻子,想到她說自己不是錦娘,看來確實不假,否則何必坐立不安?但此等詭異之事究竟是如何發生的?這應該不是凡夫俗子就能辦到的。
「你不想見到娘家的親人?」
「能不用見到最好。」冬昀也實話實說。
雷天羿看著妻子,試著從她的表情中尋找答案。
「我知道相公仍半信半疑,但我還是希望相公能告訴我,錦娘的娘家有些什麼人,至少透露一點點也好。」冬昀不知道除了相公之外,自己還能問誰。
「我只知道你上頭有個兄長,已經娶了妻室,生母則已經過世……」對於妻子的請求,雷天羿無法拒絕,才說到這裡,驢車就停了下來。
「爺,已經到了。」阿保的聲音再度傳來。
雷天羿不得不打住話題。「敲門!」
「是。」阿保上前去敲何府的大門,門房得知定國公一家人到了,連忙敞開大門迎接。
雷天羿下了車,把手伸向妻子。
「昭兒給你。」冬昀把兒子先塞進丈夫懷中,自己跳下車。
何府的奴僕全都出來迎接,這可是出嫁的大姑娘頭一次回娘家,之前就連信都不曾捎回來過,所以大家都很期待見到她和姑爺。
「國公爺和夫人總算是到了,咱們還在擔心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何管事笑歎。
「只是被一些小事耽擱了。」雷天羿簡單地帶過。
何管事比了下手勢。「請!」
「呼……」冬昀吐出一口長氣,真怕心臟會從喉嚨裡跳出來。
雷天羿睇了下她僵硬的表情。「進去吧。」
「不進去也不行。」她苦笑。
於是夫妻倆帶著兒子踏進何府大門。這是一座三進式的府第,朝廷允許四品以上官員攜家帶眷上任,並且撥下宅子供其全家居住,不過也言明除了修繕之外,不得擅自改建。
很快地,冬昀看到前面的人群中,站著幾位穿著體面的人,心想應該就是錦娘的親人了。
「見過國公爺和夫人!」
只見一男兩女率眾上前福身見禮,年紀看來都不到三十,男子外表斯文,一看就知道是個讀書人,另外兩名女子則是作已婚婦人的打扮,身邊還有幾個小孩子,冬昀兀自揣測著他們的身份。
雷天羿口氣還是淡淡的,就算是岳父家的人,還是習慣保持距離。「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
「多謝國公爺。」何守文代表眾人表達歡迎之意。「自從收到信之後,咱們可是日也盼、夜也盼,就是希望可以早點見到面。」
他轉向冬昀。「妹妹看來氣色不錯,不過似乎瘦了些,這一路上顛簸,真是辛苦你了。」
「呃,還好。」這個男人就是錦娘的哥哥?兩人確實長得有點像。
接著一名年輕婦人開口了,她看了下雷天羿懷中的小娃兒,然後問向冬昀。
「這就是昭兒嗎?」
「是。」冬昀在心中猜測這位年輕婦人的身份。
「怎麼?」對方似乎也注意到她生疏的表情,心想自己和元配所出的女兒算是從很早以前就認識,對方出嫁還不到三年,不至於會對自己如此陌生。「我是二娘,不認得我了嗎?」
冬昀旋即一臉錯愕。原來錦娘的生母過世之後,父親又迎娶繼室,居然還這麼年輕,看起來只大上自己六、七歲。「我、我當然認得二娘……」
雷天羿一直觀察著妻子的反應,他現在可以完全確定她不認得娘家的親人,看來她真的不是錦娘——不是自己當初娶進門的妻子、昭兒的親娘。
那麼她究竟是誰?又是如何變成錦娘的?
「妹妹一定是太累了。」另一名年輕婦人沈氏開口打圓場。
何守文看到妹妹同樣怔怔地望著妻子,似乎也不認得,不禁關心地問:「她是大嫂,妹妹該不會也忘了?」
「我……怎麼會忘了呢?」冬昀乾笑。
何守文這才仔細打量從小看到大的親妹妹,雖然是同一張臉,但總覺得眼神和表情跟記憶中的不大一樣。「妹妹真的沒事?」
冬昀清了下嗓子。「我很好,真的。」
這句話讓他們面面相覷,似乎有些懷疑。
見狀,雷天羿暫時拋下心中的疑惑,啟唇說道:「前一陣子發生了很多事,也讓她吃了不少苦頭,因此偶爾會犯糊塗。」
聞言,冬昀驚喜地看著丈夫,知道他真的相信她了。
二娘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相公,有話以後慢慢再聊,還是先讓他們到客房歇息吧。」沈氏道。
何守文這才趕緊讓何管事帶著他們到準備好的客房內,連此趟隨行的僕從也都安頓妥當。
一陣忙碌過後,何府的婢女端著熱茶進屋。
「你們也不用伺候了,先下去吧。」冬昀讓桂花她們跟著何府的婢女退下。
門一關上,除了在床上玩耍、小嘴咿咿呀呀個沒完的昭兒之外,夫妻倆都沒有開口說話。
雷天羿面對著窗外,兩手背在身後,想著該如何開口。
過了半晌,冬昀憋不住了。「你不問嗎?」
他轉過身來。「好,你是誰?」
「我跟錦娘一樣姓何,我叫何冬昀,在一次意外中遭人誤殺而死,大概是老天爺認為我命不該絕,就讓我……」她想了想,突然大嚷出聲。「對對對!就是「借用」!我怎麼到現在才想到呢?老天爺讓我借用這副身體重新活過來,我就變成定國公夫人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雷天羿先是皺起眉頭,接著又放鬆,似乎有些懂了。「那麼錦娘呢?」
冬昀歎了口氣。「錦娘那天投水自盡,已經溺死了,所以我才有辦法借用她的身體……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去地府報到,也不要變成別人,不只平白無故多了個丈夫,還有個兒子,甚至管起別人的家務事。」
「難怪你跟錦娘的性子有極大的出入。」不只會對他拳打腳踢,還會罵他混蛋,當時真的讓他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