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時辰後,三輛驢車沿著官道進入延平府境內,最先來到同華縣。
冬昀快坐不住了,已經習慣快速又便捷的現代化交通工具,如今不管是乘坐馬車還是驢車,這種用牛步前進的方式真的會讓人抓狂。
「停!停!」她注意到貼在路旁的告示,上頭寫著大大的「懸賞」二字,不禁感到好奇。
負責駕車的侍衛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讓驢子停下來,接著冬昀跳下驢車,走到告示前看個仔細。
雷天羿也跟了過來。「這有什麼好看的?」
「官府正在抓這個數度闖入民宅、搶錢殺人的強盜,還懸賞五十兩,不過這張圖只露出一雙眼睛,鼻子和嘴巴都被黑布蒙住,誰認得出來?」古時候抓犯人沒辦法用DNA和指紋來比對,很難幫死者討回公道。
雷天羿不想多生事端,拉著妻子回到驢車上。「走吧。」
於是,一行人又繼續往前走,這時午時已經過了一半,恰好經過一間茶樓,雷天羿便決定歇息片刻,吃點東西再走。
茶樓的掌櫃眼睛可尖了,看到有貴客上門,連忙主動出來招呼,還不忘大聲吆喝,要裡頭的夥計趕緊出來伺候。
「各位裡面請!裡面請!」
一行人走進茶樓,被安排在左邊的位置,其它客人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私下猜測著他們的身份。
雷天羿用冰冷的眼神先掃視店內一圈,等那些客人都慌慌張張地收回視線,才讓妻子落坐。
「敢問爺要吃些什麼?」掌櫃搓著雙手問。
雷天羿要了幾壺茶,點心則是有什麼就端什麼上來,這可讓掌櫃和夥計們笑得合不攏嘴,立刻讓廚房張羅。
冬昀先要來一杯水喂兒子,而昭兒似乎真的渴了,兩、三下就把水喝光,還吵著要再喝。
「要不要奴婢來喂?」桂花問。
冬昀搖頭婉拒。「我來就好,你去跟大家一起坐著。」
桂花只好到隔壁桌坐下,心想夫人體恤奴才和婢女,很多事都自己來,連爺也順著她的意,讓大家跟著一起吃吃喝喝。雖然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但等到回京之後,可就讓長公主找到借口,只要隨便安個破壞規矩、縱容下人的罪名,不知又會怎麼折騰夫人。
「你說夫人到底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還是……」
「還是真的是仙女投胎,一眼就看出人家會生兒子?」
兩個隨行的婢女湊過來,悄悄跟桂花打探。
「什麼仙女投胎?當然是碰巧猜中!」她佯哼。
其中一個婢女半信半疑。「可是你也看到夫人對那些村民說話的樣子……」
「夫人是為了安慰他們才這麼說,是騙他們的。」桂花板著臉說。
「真的是這樣嗎?」
「我也不知道……」
她們實在摸不著頭緒,幸好點心在這時送上桌,成功轉移了兩個婢女的注意力,不再去想這件事。
就在大家用膳之際,一名年紀約莫四十的落腮鬍男走了進來,他身穿短褐,看起來就像個莊稼漢。
落腮鬍男踏進店內,一雙略顯兇惡的雙眼警覺地觀察了下四周,最後往角落的座位走去。
冬昀才抬起頭就看到他,兩眼再也移不開。
落腮鬍男坐定後,便跟夥計要了一壺茶和兩樣點心,然後盡可能地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靜靜等待茶點送上桌。
就算隔著一段距離,冬昀還是緊盯著那個落聽胡男不放,連雷天羿都發現她的異狀。
「娘子?」看妻子這副樣子,該不會又「看到」了什麼?
冬昀恍若未聞,慢慢起身,先將懷中的兒子交給隔壁桌的桂花,才朝對方走去。
落腮鬍男瞥見有個年輕漂亮的小婦人走了過來,原本不以為意,誰知對方卻在他面前站定,直直地盯著他看。
「幹什麼?」他被看得很不爽。
雷天羿跟了過來,要將妻子拉回他們的座位,不過冬昀不肯走,只是瞬也不瞬地瞪著對方。
那名落腮鬍男被瞪得火氣也大了,口氣粗魯地威嚇。「別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怕了!」
這下連侍衛們也起身,快步來到夫妻倆身邊。
店內的其它人全都望了過來,就連掌櫃和夥計也來關心,不明自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些人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何要殺了他們?就只是為了銀子嗎?!」冬昀怒不可遏地質問。「你知道他們死的時候有多痛苦、多害怕嗎?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不!你當然不是人,你根本沒有人性……」
這番話可把落腮鬍男給嚇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你不要胡說八道!」
他自認不可能被人認出來,才敢在大白天出現,想說填飽肚子後再去變賣從鄰縣搶來的金飾。
冬昀大聲怒斥。「你這個強盜把錢搶走就算了,居然還殺人,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怎麼下得了手?難道你就不怕有報應,下輩子投胎當畜牲,輪到自己被殺嗎?」
「你找死!」落腮鬍男惱羞成怒,拔出貼在小腿上的匕首刺向她。
見狀,雷天羿馬上攬著妻子往後退了兩步,避開刀鋒,幾個侍衛則是一擁而上,將落腮鬍男制伏。
「啊!」
落腮鬍男大吼大叫,店內的客人全都躲到另一頭,議論紛紛。
「快去報官!」雷天羿喝道。
夥計這才從驚懼中回過神來,唯唯諾諾地奔了出去。
「我什麼也沒做!」落腮鬍男抵死否認。
冬昀紅著眼眶,淚水在眼中打轉。「那些被你殺掉的人,他們做了鬼,還是會一直跟在你身邊,就算這一世死了,下一世也不會放過你……」
「你這個瘋女人!」落腮鬍男齜牙咧嘴地吼道。
沉天羿沉下俊臉,一腳將對方踢倒在地,又往他的胸口、腹部踹了幾下,疼得對方唉唉叫。「綁起來!」
於是掌櫃的找來繩子,讓侍衛將人五花大綁。
「放開我!」落腮鬍男不斷掙扎。
雷天羿見妻子不斷流淚,低聲安慰。「別哭了。」
冬昀用力搖了搖頭。「不是我在哭,是他們……是那些被殺的人在哭……」只不過他們透過自己來表達悲傷和不甘的心情。
「先坐下來再說。」他攙著妻子回座。
桂花抱著小世子,瞅著另外兩個婢女,見她們一臉驚疑不定,暗自擔心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很難瞞得住。
約莫過了兩刻,兩名衙役來了,趾高氣揚地問著眾人。
「到底怎麼回事?」
「是誰要報官?」
落腮鬍男大聲喊冤。「兩位差爺快救救小的!小的是被冤枉的!」
「為何綁著他?」其中一個衙役問。
冬昀上前一步,指著被五花大綁的落腮鬍男,當場指認。「他就是外面告示上的那個強盜。」
兩名衙役大驚。「你說什麼?!」
「冤枉啊!差爺,這個瘋婆子根本是胡言亂語——」
冬昀打斷落腮鬍男的話。「你們可以搜身,他身上的東西就是搶來的。」
一聽,兩名衙役立刻搜他的身,果然找到一些舊金飾。
「這些是哪兒來的?」
落腮鬍男支吾其詞。「當然是小的……小的爹娘留下的……」
另一名衙役問:「有誰可以作證?」
「呃……這……小的爹娘都不在了,當……然無法作證……」他不免心虛。
「小的不敢騙差爺……」
「哼!到底是不是,跟咱們回衙門去再說!」兩名衙役把落腮鬍男從地上拉起來。「還有你們也一起來!」
雷天羿淡淡啟唇。「查案子是你們衙門的事,咱們吃完東西還要趕路,沒空跟你們走一趟。」
「官府辦案,你敢不從?!」衙役有眼無珠,耍起官威。
阿保斥喝。「這兩位是定國公和國公夫人,不得無禮!」
「咦?」這下可把兩名衙役給嚇得臉色都白了,想不到對方是王公貴族,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只見他們二話不說,抓著犯人趕緊告辭。
「總算替那些人做了點事……」冬昀破涕為笑。「肚子快餓死了,大家快坐下來吃吧。」
見始作俑者像是沒事人一樣,回到位子上大啖美食,眾人心中卻都留下一團疑問——
這位國公夫人到底如何得知那個落腮鬍男就是衙門正在緝捕的強盜?
第4章(1)
夥計重新沏了幾壺熱茶送到雷天弈一行人的桌子上,又把還沒上桌的點心端上,擺了滿滿一桌。
「國公爺和夫人還需要什麼就儘管開口,小店一定馬上為兩位準備。」掌櫃得知夫妻倆的身份,更加慇勤地招呼。
雷天羿抿著嘴角。「這些就夠了,下去吧。」
「是、是。」掌櫃不敢再打攪,連忙退開。
感覺到丈夫的情緒不佳,冬昀小心翼翼地問:「相公不高興?」
「沒有。」雷天羿悶悶地回道。
不過她大概猜得出原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她無憑無據一口咬定對方就是殺人劫財的強盜,恐怕很難敷衍搪塞過去。
「我不再說就是了。」如今也只能這麼做了。
聞言,雷天羿在心裡歎了口氣,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麼都太遲,他也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真的變了很多,若是在以前,他絕對會強硬要求妻子不能再犯,不會這麼容易就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