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得傷春悲秋、變得多愁善戚,無論是一片落在她腳邊的枯葉、飄過天空的一朵烏雲、街邊佝淒的孤單老人,隨便一個景象、一幅畫面都足以引出她的歎息。
一個月後,李浩念一行人從法國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將俞箏找去,看看有沒有少塊肉、掉根發——這是谷正牧千叮嚀萬囑咐的,無論如何,要讓她開開心心的,就像以前那樣。
但是,谷正牧忘了,他們都不是他,他們都無法讓俞箏打從心裡快樂起來。
俞箏經常將自己鎖在谷正牧房裡,呆呆地看著空了一大半的房間,就像她的心,被挖走了好大一塊。
她知道所有人都關心她、擔心她,輪流約她出去吃飯、陪她聊天、看SHOW,無不希望她快快振作起來,但這份關心卻成了她內外煎熬、更痛苦的來源。
為了不讓人擔心,她笑得好勉強、裝得好辛苦,她連做個軟弱、沒出息的女人的權利都沒有。
「姊、姊……你快開門,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跟你說……」俞薔三更半夜又來敲俞箏的房門。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俞箏拖了好久才來開門,刻意不開燈。
俞薔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又睡不著,偷偷躲在棉被裡哭。
「你坐著。」小個子的俞薔鎖上門,拉著俞箏來到床邊。
「怎麼了?」俞箏見妹妹手環著胸,一臉壯士斷腕的嚴肅表情。
「你去吧!」俞薔說。
「去哪裡?」
「去法國找谷正牧,你們私奔去吧,別管媽、別管公司、別管天會不會塌下來,我通通替你擋著。」俞薔難得這麼有魄力,居然說要替姊姊擋下所有麻煩。
俞箏傻眼,而後笑著將妹妹抓進懷裡,捏捏她可愛的小臉。「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很感動了。」
「我說真的。」俞薔坐直身體。「我前思後想,想了好久,結果還是想不通,完全不懂。」
「什麼不懂?」
「不懂為什麼你還待在這裡?」俞薔搖搖姊姊的肩膀。「既然離不開他,既然那麼想他,那就去見他,待在他身邊不就結了?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這麼笨的我知道,你卻不知道?」
俞箏輕輕搖頭。「我怎麼走得了?這間公司……還有媽……」
「停——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俞薔比了比暫停。「這間公司沒有你不會倒,公司的主管和員工也沒那麼爛,何況,你沒看到媽多愛管,一個總經理連清潔工作也要問東問西,而我們的外婆根本就不想退休,你就行行好,給她們兩老一個重出江湖的機會。」
「呵……」俞箏每每聽俞薔分析事情,對她單純的眼光、直率的反應總是很羨慕,她多想也這麼將事情簡單化。
「我不騙你,你明天就去辦簽證,以最快的時間飛去法國,我們萬能的老媽絕對可以馬上處理你突然失蹤的混亂。」
「可是……」她不能說不心動,她想見谷正牧,想得整個人都枯萎了。
「別可是了,你就先當自己出差去法國一個星期,這總不是沒有過的事吧?」
「嗯……」
「如果公司真的亂成一團,你再回來也不遲,在這之前就好好地享受你們的兩人世界,別再犧牲愛情,委屈自己。」
「還是我先跟媽說一聲,就請假一個星期……」
「別、千萬別說,只要你一提,她保證搬出一堆大道理洗你的腦,到時候你又走不了了。」俞薔雖然看來漫不經心,但對俞母的個性摸得十分清楚,不然她怎麼能苟且偷安到現在。
「那至少我得把手上的工作完成……」
「工作永遠都做不完,做愈多就愈多事等著你。」俞薔走到俞箏的衣櫃,拉出大行李箱。「我現在就幫你整理,你就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顧慮,心裡只要想著你的阿娜答就好,想著他現在也張大眼睛瞪著天花板,因為你不在他身邊。」
「嗯,我要去,我想去……」俞箏終於露出笑容,跳下床去。
「對嘛,這樣就對了,人生苦短,哪有那麼多時間好浪費,想做什麼就去做。」俞薔很高興姊姊終於想通了。
「謝謝……」俞箏抱住妹妹。
此刻,烏雲散了,陽光再次灑滿她心間,她不想後悔,就任性地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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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箏抵達巴黎時還是清晨,她仰起臉深深地吸一大口氣,此刻的情緒因離與谷正牧見面的距離又近了些而激動。
她從行李箱拿出筆記本,研究要怎麼搭車到谷正牧居住的城市——馬賽。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來到法國,沒有廠商派車接機,沒有同行的秘書安排行程,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但是她一點也不擔心,只要能見他一面,再怎麼麻煩對她而言都是甜蜜且喜悅的。
她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拿著筆記本,這筆記本還是第一次遇見谷正牧時買下的,此刻她不禁要讚歎生命的美妙,因為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遇見的那個人將如何改變自己的未來。
她跟在從台灣出團到巴黎旅遊的旅行團後面,見前方幾對像情侶又像新婚夫妻的男女甜蜜地牽著彼此的手,興高采烈地討論接下來的旅程,她微微地笑了。
巴黎果然是個浪漫的都市,人一到了這裡整個心情都想戀愛了起來。
走進機場大廳,當地的導遊已在前方等待,原本鬆散溫吞的旅客,紛紛按照指示圍向自己所屬的旅行團。
俞箏繼續往前走,卻在交錯的人群中隱約感覺有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夾雜其中,待人潮散開,她愕然發現,是谷正牧。
「你、你怎麼知道我來了?」她放開行李,呆愣地站在離他有段距離的地方問。「連阿浩他們我都來不及通知。」
「我們有默契,這叫心電感應。」谷正牧跨出修長的雙腿,走向她。
「騙人……」不知怎的,她一直壓抑著欲上揚的嘴角。
因為她想笑,也想哭。
她想奔跑、想撲進他的懷裡,哭訴這些日子的思念,但她的腳動不了。
就這樣,她像作夢般地凝視他英挺瀟灑的步伐,一步一步,來到她面前。
她仰頭看他。
他低頭微笑。
她抿著嘴,眼淚已在眼眶裡打轉,但眼睛是笑的。
他一樣激動著情緒,大手一張,用力地將她抱進懷裡。
「我忘了有沒有告訴你……」
「嗯?」她將臉埋在他肩頸,聞著他身上熟悉的皮革味道,環著他還是一樣瘦削的腰,這才知道她愛得有多深、有多濃。
這一刻,她忘了台北、忘了公司、忘了家人朋友,她的心裡只容得下一個男人,她的世界除了谷正牧再沒有更重要的事了,一旦決心來到這裡,無論幾輛馬車都無法再將她從他身邊拉走。
「我好愛你……」他在她耳邊輕訴。「好想你……」
俞箏眼眶裡的淚水滾了出來。
「阿浩告訴我你不快樂,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你卻騙我你很好……我該先打你屁股嗎?」
「你該不顧一切把我帶走……」她抱怨,抱怨他不夠霸道、下夠自私;抱怨他為她想太多,自始至終都沒問過她,願不願意跟他走。
「我正這麼打算……如果這次回台灣不能帶你來,那我也不願意再待在這裡了。」他願意換個方式繼續完成這份工作,但唯一的條件就是必須在她身邊照顧她。
「是嗎?」她訝異地問。
「機票已經訂好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機票,俞箏一看,日期居然就是今天。
原來,儘管相隔遙遠,他和她的心卻始終緊緊地繫在一起;她為相思而苦的時候,他一樣在忍耐著,當思念累積到無法再忍受的時候,他們都願意放棄一切只朝對方奔去。
「還有這個……」他從口袋裡拿出另一樣東西。「打算去拜訪你母親的時候用的。」
說完,他臉微微一紅。
那是一隻小巧的絨盒,俞箏明白,明白那是什麼。
「會不會太快了?」認真算來,他們交往的時間不過才幾個月,這麼早想將她訂下來,是不是太過心急?
俞箏笑而不答,光瞅著他的眼看,看得他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我、我只是想,總得有個理由……不然,拜訪……還要帶你走……」他窘得語無倫次,連忙將戒指收進口袋。
他被愛情沖昏頭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想、願不願意,差點就冒冒失失去闖進人家家裡,要求她母親讓女兒嫁給他。
「你好小氣喔……」她眉開眼笑。
「我?我怎麼小氣了?」雖然不能給她全世界,但只要她開口,無論什麼事,他拚了命也會為她辦到。
「上次啊,上次你自己喝茶,卻只給我喝白開水……」她開玩笑地提起一件好小、好小的事,不過,她更小心眼,居然到現在還記得。
「上次?」他回想,想起了她三更半夜站在他家門口的事。「那時你剛睡醒,人家不都說女孩子醒來的時候不要喝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