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學的。」她咧開嘴笑。
不過,下一秒,大廳響起登機廣播,俞箏的笑臉瞬間垮了,又變回那張苦瓜臉。
「乖乖上班,有時間就和朋友出去吃飯、聊天、看表演,我很快就回來看你的。」他撫著她的臉頰,胸口像被什麼壓住,難以順暢呼吸。
「嗯……」她揪著谷正牧的衣角,咬著唇。
「你先回去吧。」他不想讓她一個人站在這裡看他們離去。
「不要……」她搖頭。「我等你進去再走。」她要看他離開,珍惜最後的每分每秒。
「聽話,回去吧……」他扳過她的身體,將她輕輕往前推。
「不要……」她轉過身來,撲進他懷裡。
「箏……」他的心幾乎要碎了。
「我沒哭喔……只是想再抱你一會兒。」她緊緊地環抱他的腰,久久、久久……
「好了!」俞箏深吸一口氣,放開他,瞠大眼睛,不讓淚水湧上模糊眼前的他。「他們都走了,你也快進去吧。」
「嗯……」他提起隨身行李,像要給自己力量般地閉了閉眼,旋即奮力轉身,往前邁開腳步。
他沒有回頭,因為害怕看見她的眼淚,害怕一回頭就再不想離開,儘管他知道她的目光緊緊跟著他。
李浩念環著雙臂在前方等他,待他出了關,搖頭念道:「你這又是何苦……」
谷正牧聽不見他說的話,整個心魂還留在俞箏身上。
「喂……跟你說話吶……」李浩念推了推他。
「什麼?」谷正牧回過神來。
「既然不想分開,就把那份工作推了,搞成這樣,我們旁邊的人看了都覺得難受。」
「我現在不是一個人飽全家就飽了,不能不多考慮將來的事……」
「想定下來了?」
他瞅李浩念一眼。「我可不像某人。」
「哈……」李浩念裝傻,顧左右而言他。「小箏不錯,願意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跟著你,這種女人現在已經很難找了。」
「要你雞婆,我會不懂?」
「不過,你也不一定要大老遠跑到法國簽三年賣身契啊,你老爸老媽留給你那麼多財產……雖然說那真是百年難得的機會。」
「我是男人,自己的女人當然要靠自己打拚、靠自己照顧。」谷正牧沒讓李浩念繼續說下去。
「男人真命苦,這就是我不想定下來的原因。」李浩念翻翻白眼。
「這叫甜蜜的負荷,你不懂啦!」
「嘖嘖,我發現你真的愈來愈噁心,小箏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谷正牧但笑不語。
只能說,愛情來臨時,就像打開了一條通往幸福的秘道,那裡充滿陽光,充滿喜悅,讓人厭到溫暖,暖到想褪去一層一層防護裝備,回到最赤誠、最單純的心境。
他和俞箏都願意將自己交託給對方,讓對方看見最真實的自己,那種安心,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理解。
但是,想起那個傻瓜,現在肯定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替我照顧她……」谷正牧只能將心愛的女人暫時托給好友。「她看起來聰明,其實很笨,不懂照顧自己……」
「夠了。」李浩念撫撫自己手臂。「我答應你,保證你回來時看到的她一根頭髮都不少,你就別再噁心下去了。」
谷正牧扯開嘴角,是啊,什麼時候他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第10章
俞箏離開機場後,駕車沿高速公路一路哭回家,老天爺似乎也感應到她的悲慟,烏雲一片一片聚集,不一會兒就落下雨滴。
雨刷刷得走擋風玻璃上的雨,卻刷不走自她眼中不停湧出的淚水。
她將音樂聲調大,在雨中放聲大哭,哭到鼻塞、頭痛,哭到聲嘶力竭。
偽裝的堅強、強忍的悲傷在這時刻全垮了,隨著谷正牧的離去,世界彷彿也塌陷了,她的心不再完整,她的人已沒了魂。
到了家她直奔房間,俞母才想叫住她,要她晚上一起參加獅子會的餐會,但她恍若未聞,「砰」地一聲,將房門鎖上。
「你姊是不是失戀了?」俞母將俞薔叫進書房問。
「不可能吧……昨晚她才在男朋友那裡過夜……啊——」俞薔很好套話,一不小心就說溜了嘴。
俞母擰了擰眉心,但還算開明,並沒有勃然大怒,衝去興師問罪。
「知道怎麼一回事嗎?」
「不、不知道……」俞薔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回答,就怕愈說愈多,多說多錯。
「不說?那好,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參加獅子會的餐會。」
「我說——」俞薔立刻改變心意,為一己之私不顧姊妹情深。
「快說。」俞母忍不住掩嘴偷笑,她這女兒真是笨到沒藥救,隨便威脅個兩句就投降了。
「就、就姊的男朋友今天出國了……」
「男朋友出國有什麼好難過的?她自己不是經常出國?」
「這一去就是三年欸——」
「那又怎樣?三年又不是一輩子。」俞母對女兒的軟弱嗤之以鼻。
「厚……你跟爸是相親結婚,不會懂的啦!人家在熱戀的時候都嘛是這樣,難分難捨。」少根筋的俞薔居然膽敢笑她老媽有不懂的事。
「看不出來你也有很懂的事喔?那工作為什麼做得一塌糊塗?」俞母皮笑肉不笑地說。
「呃……我也不懂,都是看書來的……」
「我怎麼記得有人連兩、三頁的會議通知都能看到打瞌睡,原來你這麼好學,平常還會看書。」
「不是書,是漫畫。」俞薔修正。
「看漫畫不錯啊……」這傢伙又偷偷給她看那種沒營養的東西。
俞薔後悔莫及,就說在母親面前一定要謹言慎行,怎麼老是忘記。
「媽,我看我現在去安慰一下姊姊,免得她太傷心,明天沒辦法上班。」俞薔隨便唬瞬兩句就想落跑。「工作要緊嘛,對不對?」
「去叫她來見我。」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但不保證……」她邊說邊後退,退到門口時,轉身就跑。
「姊……你開門,是我啦!代志大條嘍!」俞薔在俞箏房門外聽見悶在棉被裡哭泣的聲音,奮力敲門。
她努力不懈地敲,敲到俞箏受不了,離開床鋪前來開門。
「哇——」俞薔見到姊姊腫脹到面目模糊的核桃眼,受了不小驚嚇。「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豬頭,說什麼啦……」本來傷心不已的俞箏被俞薔的無厘頭逗笑了。
「看在我逗你開心的分上,等等聽完我跟媽說的話,千萬不能對我動粗。」
「我什麼時候對你動過粗了?」俞箏哭笑不得。
「我跟媽說你昨天在谷正牧那裡過夜……」
「嗯。」
「還說因為男朋友出國所以你很傷心……」
「喔……」
「然後媽說要你去見她……」俞薔愈說頭垂得愈低,萬般心虛。
「不見。」俞箏撲往床上,將被子摟進懷裡。「心情不好,不想再聽她嘮叨。」
她只是個普通人,也有情緒,也需要時間調適,更何況現在是在自己家裡,難道就不能給她一點時間喘口氣。
「吼……姊,你豁出去嘍?」俞薔萬般佩服,連忙趴到姊姊身邊。「索性你現在就飛去法國找谷正牧好了,省得在這裡相思氾濫成災。」
「倒也沒豁那麼出去……」俞箏歎了口氣。「只是突然湧出很多感觸,一時想不開,發洩一下……」
她知道,明天天一亮,她還是會按時起床,認真上班,接受自己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不是員工,不能為了兒女私情影響公事,不能心情不好就蹺班曠職,做得不開心就遞辭呈。
「我知道啦……不過也別哭太久,我怕你明天早上會嚇死很多人。」俞箏繼續搞笑逗姊姊開心。
「你太誇張了。」俞箏抹抹臉上的淚痕,哭得如此驚天動地實在太丟臉了,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她愛得太深,愛得太癡,說了誰也不會相信,這是她會做的事。
打從十七、八歲就訓練自己獨自出國自助旅行,凡事自己決定,自己承擔責任,一談起戀愛完全變了個人。
可是……為什麼她不能軟弱,不能自私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什麼明明相愛卻要相隔兩地?為什麼母親對她如此嚴苛?為什麼她就只能說服自己接受而無力反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俞箏鼻一酸,將臉埋進棉被裡,她已經開始想念谷正牧了……
☆☆☆☆☆☆☆☆☆☆ ☆☆☆☆☆☆☆☆☆☆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俞箏在紙上寫著,不停、不停地寫著相同的字句,整個人真的就像一縷幽魂,用那僅剩的最後一口氣,強撐著身體走進辦公室,只是關上辦公室門,當沒人看見她的時候,頃刻間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再也無法抵擋思念之苦。
谷正牧已經離開快一個月了,俞箏都不知道她是怎麼捱過這些日子的,食不知味、夜不安眠,失魂落魄。
俞箏的驟變讓所有人見識到,一個墜入情網的女人有多麼不可思議:前一秒才因聽了一個笑話哈哈大笑,下一秒就莫名地眼眶泛淚,陷入走神狀態;經常飯吃到一半筷子停在半空中,呆呆地望向遠方,一望就是大半晌,問她怎麼了又總說沒事,全公司的人都覺得她有事,就只有她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