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禮安倒是透出一件事兒,更讓所有妃子們慌張——古曉霖入宮頭一日,惹得陛下盛怒,陛下動手掀翻砸碎十六個精瓷食盤,回頭非但不怪罪古曉霖,反倒好聲好氣哄著、求著。
鬧到最後,陛下竟允諾日日用膳時刻往懷寧殿去,陪古曉霖進膳,這是後宮從沒有過的事。
誰都沒讓陛下這樣哄過,連一向受寵的蕙儀妃也沒有,後宮妃子們誰不是掏空心思討陛下歡心,哪裡敢惹龍顏發怒?
樁樁件件事兒連著想,古曉霖真真成了後宮大患。
第4章(2)
好一陣靜默後,蕙儀妃語重心長道:「如今姐姐已是自身難保,給不成好建議。諸位妹妹,要不你們給自家父兄遞個信兒,人多想法也多,說不定能有好法子
讓那位妹妹懂點道理……妹妹們都回去吧,姐姐去陪會兒小皇子。」
不消多時,妃子們全離開宜芳殿,轉眼內廳變得安靜。
自小服侍蕙儀妃的婢子青鈺靠過來,細聲問:「主子,真沒辦法可想?就算不為主子自己,也要為小皇子謀算啊。」
「放心,總會有人耐不住動手的,不用急。」說罷,蕙儀妃淺歎口氣。她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不用急……哪可能不急?
陛下告捷歸來,卻連著七日沒進宜芳殿時,她就急壞了。
父兄差人傳家書安慰她,要她別急,耐住性子等,說陛下是一時貪鮮罷了。
可她等了三十日、四十日……如今已是七十六個日子過去,陛下竟連差人問她一聲也沒,她還能不急嗎?
向來被捧在雲端的她,頭回嘗到重重摔落的痛苦。
她絕對不能讓古曉霖搶了懷寧殿的位置,懷寧殿應該是她的,必須是、也一定會是她的!
「青鈺,你給白月傳信,要她帶古曉霖到西宮區轉轉。」
古曉霖入宮好一段時日了,她都沒能見到人,聽說那女人生得花容月貌、肌膚賽雪,她真想親眼見見她究竟美到了什麼程度?真能美得過她?
「是,奴婢立刻去辦。」青鈺應聲。
「仔細點,別讓人發覺了。」
「奴婢知道。」
蕙儀妃端起白玉瓷杯,這杯是一對的,一隻陛下用,一隻她用,是她初知有孕時,陛下特讓工匠趕製賞她的。
那時,陛下還將她捧在掌心疼寵,出發前一夜摟著她說了許多話……她當時有多幸福,現下就有多難熬。
古曉霖總會有人收拾,她絕不能先髒了自個兒的手,她還盼著陛下的寵。而藉著別人動手並不難,只要一點心思,後宮多的是人,一人一盆髒水,淹也能淹死她,她倒想瞧瞧那古曉霖怎麼活!
夜裡,懷寧殿裡點著五、六十盞燭火,幾如晝日明亮。
古曉霖彎伏在暖閣桌上,認真摹畫藥草,半時辰才畫妥一樣,接著她專注寫著批注,從藥形、藥色、藥性、產出時節、如何栽植、摘取、如何炮製,一一詳細記下。
阢爾夏命人在暖閣置了另一張桌案,與她兩桌案相並,各自忙著,偶爾抬頭瞧瞧她在明亮火光前,認真撰寫著藥書,額頭微微泌著汗。
酷夏夜裡,雖不似白日熱,但燒著多盞燭火,暖閣裡仍舊悶熱。霖兒不曾抱怨過,她總是安靜著,專注寫著書……
霖兒說過,那些書……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阢爾夏擱下筆,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這段日子,宮裡傳著他夜夜寵幸古曉霖。
好幾個夜裡,他都想好好寵幸她,拿去她手上的鵝毛筆,讓她不再盯著羔羊皮紙,只看著他。
可他做不到,這段日子,他見她是真的開心,對他也不再淡漠,她望著他的眼漸漸有了熱度,同他談藥學院時眉眼飛揚、唇角含笑。
他喜歡看她開心,希望她能慢慢喜歡上他,他有多想寵幸她,就有多渴望她心甘情願獻身於他,他想看她在他身下情動的模樣,她若不對他動心,承寵那件事他便做不得,他再也不想聽她說出那句:陛下為難民女,民女只得受著。
那話太尖銳,刺得他心疼。
他不要她受著寵幸,而是要對自己動心、動情,所以哪怕他渴望她渴望得發痛了,他也要忍著。
暖閣內,他倆早已換上中衣,他長髮也已解開,古曉霖的長髮亦是。
他手越過兩張桌案,撈來她軟黑髮絲,湊在鼻間嗅,近來,他常這麼做,批閱奏折累了,便擱下筆,把玩她的長髮。
偶爾她寫得正起勁,會輕拍掉他的手,軟軟斥一聲「別鬧」又或者是乾脆任他嗅聞把玩。
今夜,古曉霖抬了眼,神情有些無奈,她忽然開口道:「再一刻鐘,我寫完這藥性,怎麼樣都隨你,成嗎?」
他笑了,才點下頭,雙眼驟亮,「我想怎樣都成?霖兒這樣說的嗎?」他笑得放肆。
古曉霖瞥了他一眼,默然不答,低頭繼續寫她的書。
阢爾夏挪到古曉霖身後,不重不輕的用手圈住她細腰,沒妨礙她寫字,姿勢卻是前所未有的親暱。
他胸膛貼緊了她後背,他低首,唇輕輕拂過她頸側,感受她光滑雪白的肌膚。
「這樣……也成嗎?」他沙啞探問。
「……嗯。」古曉霖模糊的應了應。
他手從她腰間游移而上,聲音更沙啞了,低聲道:「更不規矩也成嗎?」
「嗯……」
阢爾夏渾身彷彿著火,從沒有女人給他如此強烈的感受,他真想將她揉進身體裡,那不僅是想與她交合的慾念,更是想永遠擁有她。
「霖兒,還要寫多久?!」
「再等等,快了。」她寫得飛快。
「快些……」他啞著聲催促。
「嗯。」她應,這回聲音清晰。
「霖兒,你可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我知道,墨秋說過。」她低聲答,聲音微啞。
「當真可以嗎?」他深怕聽她說不肯。
「你別逼我當皇后,我便肯。」
他想了想,若她懷上孩子,到時她不肯也得肯吧。「好,不逼你。」
古曉霖擱下筆,回頭深看他一眼,認真道:「你別陰我,我總有辦法對付你。」
「有人這麼跟皇帝說話的嗎?換成是別人,十個腦袋都不夠砍。」他語氣十分寵溺,一絲責怪也沒。
「沒辦法,我不是別人,是入了你心魂的人。」
「誰告訴你,你是入了我心魂的人?」他笑問,不信這事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墨秋說的。」她淡淡道。
他大笑,好個奴才,找一日好好賞她。
「墨秋還說什麼?」他問。
「說我一個腦袋抵得上萬顆腦袋,換成別人,進宮這段日子,已足夠被拖出去殺過千萬次了。」她也笑,「墨秋還說,不管我想要什麼,你一定會替我找來。所以,我想問你一件事兒。」
「霖兒快問,我等不及了……」他低頭,輕輕咬住她耳垂,咬得她一臉嫣紅。
「六、七年後,待京都藥學院成熟,讓那些出師的藥童往大城裡開學堂,仿照京都模式,立縣城、鄉城藥學堂,可以嗎?」
「我的霖兒多聰明靈巧,能說出我的打算呢!」
「是嗎?」
「我確實有此打算。」
「謝陛下。」她掙脫他環抱,福身謝恩。
「就只有這事才懂謝我……」他一把拉她入懷。
第5章(1)
就只有這事才懂謝我……
古曉霖本想再拾起鵝毛尖筆,他一句話卻讓她怔在他懷裡。
並不是這樣的。她其實想反駁,卻開不了口。
入宮這段日子,她並非沒有感受,知道為討她開心,他做了許多。
墨秋說,以往他極愛在春日午後,杏花開得烈時,在御花園的杏林裡賞花,冬雪晨日便往默林亭子煮茶,松柏林子則是他下朝後得空就愛繞繞走走的地方,如今那些樹他全讓人砍了,連養著甜菱的湖也填平,就為了讓她種藥。
藥田里,那些她指名要的藥苗種子,有許多是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不認得的,他也命人照著她畫的,快馬加鞭的一一找來。
先前她是真不明白,後來也漸漸清楚,這個成了凡人的上聖者,對她動了凡人的心思。
墨秋跟著她在藥田里忙活時說了許多,說他不曾對哪個女子花過這樣的心思,捧著、哄著、討好著。
近日裡,連她自己都不太明白,心裡怎會有種莫名的煩躁、一種說不明的情緒,是不是因為在這宮裡無法使動神能?是不是她也成了真正的凡人?
他每夜宿在懷寧殿,他們夜夜同榻而眠,初時,她不習慣,曾以為他要對她做那些她不喜歡的親暱,他卻只是淡淡說,不是她喜愛的,他絕不勉強。
一夜夜過去,她從不適應睡榻上多了他,到後來能夠上了睡榻沾枕即眠。
他不讓宮女內侍們在寢殿裡服侍,每到入夜,便把人往外殿遣了。
寢殿裡沒了外人,他更了中衣,要她也更中衣,說是這樣舒適,久而久之,她開始喜歡入夜的寢宮多些。
從前在村裡,煤燈火光不夠亮,她書寫不多,如今在寢宮,夜裡處處點了燭火,她能寫能畫,眼睛不容易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