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那個悲慘到不行的小女孩不是別人,正正好就是朱嬗芝本人。
在她毫不知情且無能為力的情況下,這四個字被加諸於身,而且從此常駐於她的生命,無限迴圈。
那真的一點都不誇張,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被這裡補、那裡補,不管什麼湯湯水水,只要是富含高營養的補品,就一定會被送進她嘴裡。
初期成果據說不是很好。
畢竟她先天不良已經很久了,那些高級藥材、名貴食品不知多少進了她肚子裡,但一年過去,除了多了拉肚子的次數,其實也不見什麼特別成效。
聽說是一直到第二年下半,情況才開始慢慢改變。
整整一年多的食補,隨著拉肚子的機率越來越少,她也慢慢開始長了點肉。
接著,她也不再動不動就發高燒,就這樣慢慢的、慢慢的,從一個皮包骨小女孩脫胎換骨,擺脫了先天的病根,變成今日頭好壯壯、一年感冒不超過三次的她。
看看,看看現在的她!
雖然沒有兩位姊姊那種模特兒的高標身高,但已經很大眾化,絕對是正常標準值的身高,她還有這一點信心。
至於體重……真的,這真是夠了!她自己都回想不起來,她人生中最後一次體重處在標準值內是哪一年的事了。
事實上,從她有印象開始,她一直就是這樣胖胖的,總是超過標準體重好幾公斤,而且一年感冒絕不超過三次。
家人記憶中那個骨瘦如材、風一吹就倒的病小孩,對她而言,那簡直就是前世的事,因為她一點記憶都沒有。
但人生的奧妙就在這裡。
她不記得所有瘦的、病的、脆弱的自己,只知道健康完好的時候,覺得自己一切都很好。
可她親愛的家人們卻完全相反。
對她們而言,時間好像就直接停留在過去,那個她自己沒留有任何記憶的過去。
她們永遠只記得她幼年時奄奄一息、與死神拔河的模樣,無視於她現在的健康與安好,也永遠看不見她身上那些讓她感到煩惱的多餘贅肉。
那個可怕的「養胖一點」魔咒,至今仍深植於她家人們的心中,而她,也就一直一直處在「被養胖一點」的無限迴圈,還沒掙出這個輪迴……不行!
不能再這樣下去!
一步一腳印,就從眼前這一個開始。
也該是校正視聽、還她正常人生的時候了!
第六章
「那,深哥。」她正色,決定把事情攤開來說。「我現在是跟你說認真的。」
「我在聽。」面對她的認真,傅雲深一臉的正經,也無開玩笑的意味在。
「沒錯!我是個早產兒。」她說,正式承認那段她沒有記憶的過去。
「嗯。」
「也確實沒錯,因為先天不良的關係,據說我幼年的時候確實是體弱多病,甚至有好幾次都在鬼門關前徘徊,是那種童話故事中,一吹到風就重病好幾天的那種病小孩。」她又說,內容都是聽來的印象。
「嗯。」一樣的應了一聲,但這次表情多了一咪咪的凝重。
「但,拜託。」她無比、無比的慎重,說道:「請看看,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為了證明所言不虛,朱嬗芝甚至轉了個圈,好讓傅雲深看清楚她那一直就頗有份量的體型。
「我現在,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我了。」她歎氣,有時對家人過度的保護欲真是頭大。「我知道萼萼她都跟你說了,而且說得很嚴重,對吧?」
「沒有。」
「但其實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啊?」正想叫他不要輕信讒言的朱嬗芝愣了下,在反應過他話意之後,只能無意識的問:「什麼?」
「沒有。」他重新說了一次,這回還補充完整的句子:「萼萼沒跟我說妳是早產兒的事。」
「……」
無聲,瞬間失去語言能力的朱嬗芝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沒說?」好不容易,她總算擠出一句。
「嗯,她只說擔心妳為了減肥傷身體,要我多注意一點。」傅雲深老實回答。
「就、就這樣?」那她到底是為什麼把自己的底都抖光了?
看著她一臉震驚的呆樣,傅雲深感到有趣,覺得這樣子的她,真是可愛得不得了。
他的手像擁有自己的意識,在反應過來前,就做了他一直一直很想做的一件事……他伸手,摸摸她軟嫩嫩的面頰。
朱嬗芝愣愣的看著他,表情帶了點狐疑,因為不確定他現在是在做什麼。
輕撫的指尖下滑來到她的嘴角,輕輕一抹——
「飯粒。」他說。
爆炸,圓圓的嫩臉瞬間火紅一片,下意識的往自己的嘴巴多擦了幾下,深怕遺留有什麼不該留的食物殘渣。
輕笑,傅雲深覺得她好可愛、好可愛。
一種快樂的感覺把他的心撐得滿滿、滿滿的,而那全都因為她而起。
「還有嗎?」尷尬得要命,要是地上有個洞,朱嬗芝一定毫不猶豫的鑽進去再說。
「沒有了。」嘴裡說著,傅雲深邊把她方才咬了一口的壽司再遞給她。
因為太尷尬,朱嬗芝哪還有心情計較減肥不減肥的事,完全就是裝死的心情,很乖順的接過壽司,不敢多說一句的安靜進食。
總覺得好像有些怪怪的,但到底哪裡奇怪,她也說不出來。
反正先熬過眼前的尷尬就是了!
她吃,自暴自棄,低著頭猛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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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螢光幕前高貴端莊的玉女紅星,正爆出一室千金難買的嬌笑聲。
剛寫完本日收支,收好家計簿的朱嬗芝聽見客廳的笑聲,實在不知道那個工作到十一點半才進門的人,怎麼沒先去洗澡、準備休息,竟然還有這種體力跟人閒話家常還兼笑那麼大聲?
納悶的往客廳而去,就看她那個卸了妝、素著一張臉的二姊,用一種毫無形象可言的姿勢癱在沙發上哈哈大笑……
「深哥,你都不知道,小豬那時有多可愛,她三歲半才學會走路,整個人就小小、小小的一隻,跟在身後搖搖晃晃,就像小鴨子一樣,可愛得不得了……啊!小豬,正在說妳呢!」朱萼芝看見心愛的ど妹,高興得坐起,直覺想要撲上去。
「深哥,你怎麼又沒擦頭髮了?」朱嬗芝沒發現自家二姊的熱情,皺著眉往傅雲深的方向而去。
沒如願撲抱到人的朱萼芝怔怔的看著空虛的雙手,再看看那個走向客人、嘴裡還在叨念的ど妹……最後,她竟然眼睜睜的看見ど妹拿起披在肩上的浴巾就幫客人擦起了頭髮?
啊?
這是什麼情況?
「我不是說了,洗完頭一定要擦乾頭髮,才不容易感冒的嗎?」朱嬗芝沒好氣,念道:「跟萼萼一樣,老是講不聽,以後鬧偏頭痛怎辦?」
「我是為了保護頭髮,不想傷髮質……」
「少來。」朱嬗芝不客氣的直接戳破那個還沒講完的美麗謊言。「髮型師說過,只吹八分干根本不會傷到什麼髮質,妳明明只是懶得擦乾、懶得吹而已。」
「哎喲,人家喜歡妳幫我擦嘛!」朱萼芝嘟嘴撒嬌,動作語氣都一樣的流暢。
「……」這麼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朱嬗芝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對了對了。」擊掌,像是想起了什麼,朱萼芝連忙道:「今天有個八卦。」
「我也有個八卦。」以為是影劇圈流傳的沒營養小道消息,朱嬗芝覺得她要說的話比較重要。「就是那個叫媽把我當豬養的人並不是什麼大師,他其實是無聊的路人,所以請大家不要再把我當豬養,不要再阻礙我的減肥計劃了!」
「妳不要亂說話。」給了一記風情萬種、美女獨用的白眼,朱萼芝警告她。「要不是因為大師,妳今天哪可能健健康康長大。」
受害人白眼回去。「人家明明是路人,只是亂說話、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拜託妳們不要那麼迷信。」
「呸!呸!什麼瞎貓死耗子的,小豬妳對大師要尊重一點,要不是他,妳的小命恐怕就撿不回來了,做人要知足惜福,也要懂得感恩,知道嗎?」
「萼萼,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妳們寧願聽一個路人亂說話,也不信妳們自己的眼睛嗎?我明明跟小時候不一樣了,拜託!什麼大師啊!沒名沒姓的,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那是因為人家是高人。」朱萼芝截過話,堅信母親當年的說詞,強調:「施恩不望報,這才是高人的作風,所以人家才會沒留姓名就定掉了。」
「他只是剛剛好在那個時機隨便亂講了幾句話,哪裡是什麼高人啊!」朱嬗芝真想去撞牆。
「妳才是亂講!亂講!」朱萼芝露出「我不聽、我不聽」的表情,並且慎而重之的警告道:「小豬妳不要再亂說話譭謗大師喔,不然……不然我要跟媽說。」
「……」對於這種「我要報告老師」、「我要跟媽媽說」的打小報告方式,朱嬗芝無言,她只能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