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通知了記者?」他的話引導她如此想。
「你說呢?」他反問。
看見她的臉色一下子轉白,他應該高興,可是……心臟是沒有規則的跳動,隨著每一下收縮,帶來了疼痛,像是懲罰他不該對她撒謊。
雷佑嘉呆住了。他的意思是,今晚他會來接她是早有預謀?
他早已通知記者守候,故意製造兩人恩愛的假象,以堵住之前他的緋聞帶來的負面影響。他不是真心關懷她是否餓著,他跟她的嬉鬧也是計算之內,就連那快要出現的一吻也在他的計劃中?
許多紛雜的想法浮現於腦海,她倏地半垂下眼簾,掩住了眼底過多的難
堪,輕輕一笑。「說簿也是。反正戲已經演完了,那我不送你了。」說完,她推開了身後的雕花鐵閘,挺直的背影沒有流露絲毫的脆弱。
只是,當寂靜的空間被汽車的引擎聲佔據,支撐膝蓋的力氣都隨著引擎聲漸遠耗光了,她隨即跌坐地上,兩手搗住嘴巴,不讓人聽見自己的哭泣聲。
強烈的痛楚猛然襲來,她蜷縮身體,等待痛楚平復,但她已分不清痛的到底是她的胃,還是她的心。
雷佑嘉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哭成淚人兒了,前晚她像是要哭出體內所有水分,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天也差不多全亮了。
帶著一身狼狽回到臥室,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紅腫如核桃的眸子,任誰看見都知道她哭了許久。為了掩飾,她走進淋浴間,並以冷水沖刷全身,即使冷得渾身打顫,她始終沒有移動半分,當她離開的時候,手指頭都紅紫一片。
到底是痛,還是冷,她已分不清,但她可以以感冒為由,讓人聯想不到她是因為哭泣而使雙眼通紅。
穿戴整齊後,她便回到辦公室繼續以工作麻痺自己。
昨晚她並沒有回家,待在公司埋頭苦幹。還好馮迪文仍在上海,少了個囉嗦的人在身邊,她更是肆無忌憚地以工作填滿所有時間。
「呵……」她苦笑一聲,兩手緊緊環住自己,卻壓不住滿心的苦澀。
一天已過,員工們陸續下班回家,她開了辦公室的門,望一眼偌大的空間,濃烈的寂寥像巨浪般撲向她,教她如同枯葉的身體更是止不住抖動。
耳窩不住地重播古昊書前晚淡漠的話語,想到自己竟然為他暗地期待,以為那或許會是他們和好的契機,然而她得到的只有滿心的難堪。
明明已投身社會多年,見慣了各式各樣的風浪,看遍了人情冷暖,為什麼就是看不破情關?
他對她如何,她心中有數,也很清楚放手還他自由,也是放她自己一條生路。繼續走這條崎嶇不平的道路,等待她的絕不會是美好的未來,既然如此,她怎麼就是不肯死心?
她都已經沒有力氣去解釋了,任由他日復一日的誤會下去,難道和他做一對人前人後兩個樣的伴侶是她樂見的?
「嗚!」痛楚猛地湧現,她順著門框往下滑,大口大口地喘氣。
一手搗住腹部,身體深處不住地抽搐,有別於平常的抽痛,這次她痛得透不過氣,尖銳的疼痛就像自脊椎深處湧向四肢,她整個人倒在地上!
因為所有員工都下班了,加上她痛得發不出聲音,只能蜷縮成一團,等待痛楚減弱。
片刻以後,儘管腹部持續抽痛,卻已較剛才舒緩了些許,她勉強匍匐往辦公桌,一手以皮椅為支撐點,拚命伸長另一隻手往桌面摸索……
終於摸到手機,她靠著桌子喘氣,光潔的額角已滲出一層薄汗,空白的腦海中只閃過古昊書的臉容。
她想見他!
到了這種時候,她最想見的人只有他,就算他對她從不信任,儘管她對他的愛戀日漸冷卻,她始終想見他……
因此,顫抖的指尖按下了一組號碼,不消數秒已然接通。
「昊、昊書?」她拚命壓抑嗓音中的顫意,穩住起伏不休的語調,力求平穩地說完一句。
「什麼事?」古昊書語氣不佳地問。
「你現在……可以來我……我身邊嗎?」疼痛又變得劇烈,她倒抽一口涼氣。
正在忙碌的古昊書根本聽不出她嗓音中的顫抖,下意識回應,「怎麼,這次換你通知了記者?我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你做戲。」
「準備好了嗎?」
一道女嗓透過薄薄的手機傳進耳內,雷佑嘉覺得感官有一秒鐘的麻木,痛楚隨即蔓延至心窩。
「不、不是的……」她斷斷續續地說。「求求你,一次就好……」
「我就說沒有這種時間!」忙得焦頭爛額的古昊書說完即掛上電話。
因為發現德國的廠商在某個工序上出了錯誤,他現在正忙於跟該公司進行視訊會議,希望盡快解決問題,以減少虧損。
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跟雷佑嘉做戲!
事實上,安排了記者不過是他前晚臨時想出來的借口。
他差點能嘗到久違了的甜美滋味,偏偏被一通電話打斷,頃刻浮現心頭的是濃得化不開的狼狽。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這個人,她在意的從來只是身份地位,他為什麼會一頭栽進去,至今還沒法子跳脫?
六年以來,無論他如何周旋於女人堆,他就是沒能忘記她那艷麗的容顏,她眉頭輕擰時的媚態,笑意晏晏時的嬌艷,總是輕易地摧毀他傲人的自制力。
就算是她嘲諷時的姿態,也是那般美麗,總是撩撥著他,教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顏動。
她因為他的諷束而神情黯淡下來,他都會跟著難過,所以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時,他並沒有深思太多,便下車去為她買食物。
甚至忘記了她跟別人暗通款曲。
過多的難堪令他胡謅一切是故意演戲給記者看,狠絕地離開雷家大宅。
駕車兜風許久,車內仍滿是她獨特的香氣,怎樣也驅散不了。就算合上眼,他彷彿仍能看見她的容顏。
因為跟德國公司的合作專案出了點狀況,他這兩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勉強將她的身影逐離腦海,她偏偏挑這個時間來騷擾他。
不過……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痛苦,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她竟然開口求他?
可惡!
他不禁猶疑自己是否要丟下生意,前去查看她的情況。
她愛逞強,倘若不是撐不下去的話,她絕對不會輕易向別人示弱……
古昊書心一凜,驀地站起來,抄起椅背上的外套,打算先去雷佑嘉的辦公室看一看。
「古先生,視訊會議已準備好了。」在一旁等待他的是公司一名女性高級主管,看見他的舉動,旋即阻止。
他為難地看了下屬一眼,心中很清楚這個會議有多急切,最後他咬了咬牙,有所決定。「嗯。」
儘管滿腹擔心,他還是以工作為優先,只要快點結束
會議,他便會趕去她身邊。
手機另一端的雷佑嘉無力地垂下手。他寧願和其他女人一起嬉鬧,也不願意前來見她?哪怕她求他?
他真的這麼討厭她?
她撐不下去了……
放任自己被痛楚的漩渦扯進深淵之中,她緩緩地合上眼,失去知覺。
第4章(1)
睜開雙眼,目光失焦的盯著天花板的某一點,縈繞鼻端的消毒藥水氣味讓雷佑嘉很快意識到自己身在醫院。
只是……誰送她來?
會、會是古昊書嗎?她知道他並非冷酷無情的人,所以最後他還是前來營救她,比起那些女人,她還是更重要一點,對不對?
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她忍住痛楚偏頭看向門扉處,一道頎長的身影迅速佔據了泰半入口,掛於唇畔的笑意瞬間凝結了。
因為,入內的人並不是古昊書,而是馮迪文。
「你……怎麼……」喉頭乾澀得很,她艱難地吐出寥寥數字。
「別動!」聞言,馮迪文迅即上前,阻止她坐起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有多糟糕?要切除三分之一的胃部!要不是我提早回公司,你早小命不保!」
他下了飛機後本來應該回家的,可是始終放心不下,擔心她趁他不在的時候忙個不停,於是先往公司一趟,結果看見靠著桌子昏倒的她。
她白如死灰的臉色嚇他一跳,快速將她送來醫院,診療出她的胃潰瘍已經相當嚴重,必須進行部分胃部切除手術。
雷佑嘉眨了眨眼睛,他的話一字不漏的進入了耳窩。
所以說,救她的人不是古昊書,他真的對她的求救視若無睹?對他來說,任何女人都比她這個未婚妻來得重要?
她……到底要承受多少次期待落空,才能學會不要對他有所期待?明知他不是心甘情願地認了她,為什麼她會傻氣地期望他心中有微小的一隅會為了她空出來?
她的委曲忍讓,換來他的步步進逼;她越是往後退,他越是咄咄逼人。她快要被他逼至懸崖,再後退的話,她終有一天會掉進深谷之中,永不得翻身。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瑪迪文輕聲喚她,「佑嘉,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叫醫生過來檢查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