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誤會了,這是為了房裡那個少年君什善。」
「嘖,大伙都是男人,有水隨便抹一抹不就好了?」
「不,我懷疑待會侯爺可能對他一陣嚴刑峻罰。」曲承歡說得隱晦,話裡的深意只有自個兒懂。
真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好複雜。
侯爺沒有一個牽腸掛肚的人,活著總跟死了沒兩樣,心裡空虛得緊,結果一挑就挑個少年,真教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喔,我聽說了,就是他吐了侯爺一身嘛。」張大良說著,看著他的行徑,不禁學他趴在艙房上。
「去去去,加緊守備,要是風吹草動就趕緊通報。」曲承歡擺著手,不許別人跟他搶第一手的消息。
張大良搖搖頭,無奈地先離開。
曲承歡則是聚精會神地趴在艙房上,聽著裡頭傳出,「承歡,再貼上來,我就割下你的耳朵。」
「嚇!」他嚇得趕緊連退數步,不敢再偷聽。
而艙樓裡——「快洗。」淳於御褪下外袍,只著中衣,背對著她。
眼前擺了一小桶熱水,那是他要擦拭用的。
「不用吧,我擦一擦就好。」君什善縮在浴桶後,身上的衣袍還有她自己吐出的穢物。
「那股臭味擦不掉。」
「那我去外面嘛……」
「你走出去看看,瞧我會不會直接把你丟進海裡。」他冷聲警告著。
「那把窗戶推開。」她皺著眉,扁著嘴,覺得自己好委屈。
這個人離開天竺山後,就算見面了也當作不認識,現在沒避嫌,可是態度很惡劣……可惡,她突然覺得很想哭。
「好讓大伙來瞧你沐浴?」他哼笑著。
「我回底下的艙房不就沒事了?」這也嫌,那也嫌,乾脆別理她不就好了?說到底,她會吐,還不是因為他扯她,害她忍不住。
「你一個姑娘家要跟一群男人擠艙房?」
「又沒人知道。」
「要是被發現,你可知道後果?」
「被知道就認錯,不然咧?」
「天真,戰船上不得有女人,那是一大忌諱。」
「咦?」
「船上有女子,會玷污神聖的戰船,這艘戰船就不得上天眷顧,肯定吃敗仗,你要是被人發現是女扮男裝,就等著被丟進大海。」他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戰船上確實有這禁忌。
君什善聽得一愣一愣的。「不、不會吧……」
「會,你肯定會被丟下海。」
「不是,我是說,不會吃敗仗吧,你看起來滿厲害的,應該可以保護大家,旗開得勝吧……」淳於御聞言,不禁抽...動眼皮。「說,是誰讓你上戰船的。」
「你要幹麼?」
「嚴懲。」
「又不關那人的事,是我沒跟他說的。」她急了,真怕他會隨便拿人開刀。
「要我不追究也成,你給我趕快洗!」他說著,褪下中衣,露出赤裸的上身。
「啊……」君什善縮進浴桶後方。
淳於御沒好氣地回頭。「你不是都看光了?」況且距離這麼遠,依她的視力,根本看不見。
「你做什麼?」她問著,不斷地深呼吸,很怕他待會要是靠近她,不知道要怎麼反擊。
他沒力地翻白眼。「我胃口很刁,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趕緊給我洗。」他再三催促,是因為天候極冷,熱水冷得快,她要是不趕緊洗,染上了風寒,問題更大。
「你一直要我洗,可這裡這麼亮。」淳於御無奈地彈熄案上的燈火,艙樓裡瞬間漆黑一片,只餘窗縫門縫傾落的些許光線。
「可以了吧,動作快一點。」聽著他淡漠的口吻,君什善委屈得快掉淚,但她一沒動作,他便沉聲催促,逼得她不得不把衣袍褪下,就連貼身衣物都一併脫下,趕緊跳進浴桶裡。
聽到她進浴桶的聲音,他才動手擰著布巾擦拭身子。
時間緩緩流逝,誰也沒先開口,只有水花輕濺的聲響。
也許是因為身在黑暗之中,聽覺益發清晰,光從聲音,他便能想像水滴從她身上滑落,而她的同體……他驀地張大眼,難以置信自己竟然對她產生欲...望……這簡直是荒唐,他怎會有這種心思?
微惱地將布巾丟進水桶內,霎時,船身劇烈搖晃著——「啊!」君什善發出驚喊,因為她連桶帶人在地板上滑著。
淳於御回頭,長臂扣住桶緣,穩住之後,外頭隨即響起曲承歡的敲門聲。
「侯爺,要不要緊?!」
「發生什麼事?」他問。
「沒事,只是海浪變大了,外頭也開始飄雨。」
「吩咐下去,收篷定錨。」
「是。」待曲承歡走遠,他才啞聲問:「你要不要緊?」
「沒事,只是嚇到。」
「洗好了?」他問,不敢張眼。
他的眼力太好,儘管身在黑暗中,也能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嗯。」她點頭如搗蒜。
「起來。」
「可……我沒有換穿的衣裳。」
「先穿我的。」
「咦?」不會吧……
確定船身夠穩之後,淳於御立刻起身,找出中衣和外袍,順手抓出一條布巾,一併擱到她面前。
但君什善視力極差,壓根沒瞧見他遞來的衣袍,讓他只得握著她的手,把衣袍交給她。
這一瞬間,她感覺到他掌心的熱度和溫柔。
他雖然在市集上裝作不認識,可後來他還是挺身而出,救了那個溺水的人;儘管剛剛對她粗聲粗氣,可他的舉措很貼心,就連剛剛,他也立刻穩住滑行的浴桶,保護她。
這人,到底是怎樣的人?教她好迷惑。
「暫時先穿我的,等明兒個一早,我再讓承歡去把你的換洗衣服都拿過來。」他說著,確定她已經將衣袍拿穩才放手,立刻又背過身去。
「為什麼?」她不解地要站起身。
淳於御驀地回頭。「你還問為什麼?」他太惱,忍不住回頭低斥,結果不意瞧見——黑暗之中,她濕潤的長髮披垂在側,卻掩蓋不了白皙如玉的同體,那豐挺的胸和不盈一握的腰肢是致命的誘惑。瞬間一股欲...望如野火燒向下腹,教他狼狽地轉過頭。
而這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
正低著頭的君什善,壓根沒發現自己已經被看光。
她慢慢地踏出浴桶,摸黑拿起布巾擦拭自己,七手八腳,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衣袍,當整件衣袍鬆垮垮地掛在自己身上,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有多滑稽,只因兩人的身材實在差太多。
「好了?」他問。
「嗯。」她回答的同時,艙樓亮了起來,瞧他上身依舊沒穿衣服,她趕忙轉開眼,問「那現在要怎麼辦?」
「累了就睡。」他指向自己的床。
睡?她瞪著那張床,彷彿它是什麼四腳怪獸。「那你呢?」
「隨便都可以。」他擺了擺手,沉聲道:「站進去一點。」她疑惑地看著他,乖乖地往裡頭站去,旋即便見他提著靠近門的那水桶,開了門就出去。
想了下,她也端起浴桶,走向門口。
第5章(2)
淳於御一回頭,看見的就是這一幕,不由得怔愣住。
「讓讓。」她喊著。
他回過神。「什麼讓讓?我要你往裡頭去,進去!」他趕緊將浴桶接過手,回頭就瞧見目瞪口呆的隨侍。「接著,閉上你的嘴。」把浴桶遞給他,也不管他拿不住而掉落地面,淳於御立刻關上門。
「……你的力氣真的很大。」回頭瞪向她,他實在無法想像她到底是從哪生出這麼大的氣力可以端起浴桶。
那實木浴桶裡裝了七分滿的水,他估計約莫五十來斤,她怎能端得那麼輕鬆?
「天生的。」她垂下眼。「就因為我力氣大,那位負責找船工的工頭才肯讓我上船的,你千萬別怪罪他。」
「不想我怪罪他,你就早點歇著。」他歎氣,往案前一坐。
案上還擺放著海線圖,但這張海線圖卻與他那日在船宮瞧見的不大相同。
他的記憶力奇佳,一看就覺得圖有出入,他懷疑後來趙立動過手腳,但畢竟他只是隱約瞄過,也無法確定具體是哪裡不對。此刻,他應該拿著海線圖詢問船上的掌舵手才對,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只不過,就怕他讓她踏進艙房這消息極快就會傳開,要是趙立盯上她,那就麻煩了。
都怪他心不夠狠,一時心軟,對她才是殘忍。
「你呢?」她緩緩走到他身後,瞧見那張海線圖,卻是有看沒有懂。
淳於御不耐地抬眼,那冷冷的注視教她不由得扁起嘴,感覺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到底該待在哪。
離開嘛,問題是她身上穿著他的衣袍,只會顯現她像個姑娘家。
「去睡。」他沉聲道。
「霸道。」她咕噥著,甩著袖走向床。
淳於御橫睨著她,卻拿她沒轍。
「頭髮擦乾點,你不冷嗎?」
「我不怕冷。」她往床板一坐,卻沒打算要睡。
「……你剛剛為什麼吐了,是身子不舒服?」頓了下,他問著,視線卻是落在海線圖上。
「不知道,我以前沒搭過船,不知道搭船這麼難受。」就算是現在,還是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可為了十兩銀子,她咬牙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