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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綠光

  「有必要這麼急?」

  「海賊擾亂商船,甚至上岸打劫,這事要再不趕緊處理,恐怕皇上降罪。」淳於御淡聲道,研究著海線圖,推測著在海上遊走的海賊,到底是以何處為據點,怎能神出鬼沒地打劫每艘入灣的商船。

  「鎮朝侯這話,像是拐著彎說本王的不是。」趙立走近,大手往海線圖上一壓。

  淳於御緩緩抬眼看著他。「下官沒有這個意思。」海賊擾亂沿海居民已有數年,但近年越演越猖獗,非但打劫沿海居民,就連進杭州灣的商船都不放過。

  弔詭的是,進灣的海道有數條,但不管那些商船走哪一條,海賊就是有本事攔截,甚至進到閘口前,還能被劫,要說沒人放行,那就有鬼了。

  「要是沒那個意思,倒不如先陪本王到外頭走走。」說著,趙立抽走案上的海線圖,態度霸道而不容置喙。

  淳於御長指在桌上輕敲著,黑眸睇著他,冷沉得教人頭皮發麻,但趙立也不甘示弱,兩人暗自較勁著。

  「王爺,既然侯爺沒意願,就別勉強他了。」趙立身後的易安生出聲打破兩人的對峙。

  「鎮朝侯怎會沒意願?今日有艘被打劫過的商船就停靠商埠,鎮朝侯要是想多知道一些海賊細節,找船主問,不是正好?」半晌,淳於御垂眼淡道,「還請王爺帶路。」他說的沒錯,與其從小細節抽絲剝繭,倒不如直接找過過海賊的船主,更能得到線索。

  趙立沒移開眼,微勾笑,吩咐著,「安生,不需要馬車,不帶隨從,鎮朝侯要陪本王走一段,你也一起來吧。」

  「是。」易安生立刻取來披風。

  「走吧。」待隨侍替他繫好披風,趙立率先走在前頭。

  「侯爺,請。」易安生笑得溫雅。

  淳於御瞥他一眼,緩步跟在清王爺身後。

  第4章(1)

  踏出船宮大門往西走,便是商埠,而商埠旁則有三、兩個賣吃的攤販,再往前走,攤販更多,賣的東西更加五花八門,也更熱鬧。

  「侯爺,你瞧,這市集規模雖然比不上京城,但賣的貨色,就連京城都不見得有。」趙立說著,停在一個攤販前,隨手拿起一塊少見的寶石。

  「王爺不是說有商船要靠岸?」他不耐地問。

  「急什麼?船要進商埠總得在閘口前點算貨物,遲點時間是家常便飯。」趙立瞧也不瞧他一眼,把玩著寶石。「你瞧,這是西域的金眼石,可惜雕工不夠細緻,否則寶石的光芒會更明顯。」淳於御微揚起眉,看向攤上賣的原石和各式首飾,有的雕工精細,有的稍嫌粗糙,而教他一眼看中的,是支黑銀製的釵,釵頭穿洞繫上白玉穗。黑銀極為少見,襯得白玉如雪,可以想見要是戴在頭上,隨著慢步輕移,會是如何迷人的風情……「喔,原來鎮朝侯有心上人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趙立玩味地問:「難不成就是貴府那位美鬟?」

  「她只是奶娘之女。」淳於御淡道,伸出手,拿的卻不是那支黑銀釵,而是擺在黑銀釵上方的一隻銀製束環。

  「鎮朝侯戴這束環,不會太寒酸?不如本王贈——」

  「這是要送給我的隨侍的。」略顯不耐地打斷他未竟的話。

  「喔?」趙立怪笑著,看向身後的易安生。「你也挑一個吧,免得有人說本王一毛不拔,連個束環都不肯送給隨侍。」易安生頓了下,還是從善如流,隨意挑了個鑲金眼石的束環。

  但在趙立要隨侍付錢之前,淳於御已經先付了錢。

  只是一看到這錦囊,不知怎地,又教他想起君什善。

  這是怎麼著?

  難不成那丫頭會邪術,抑或者是她在傷藥裡添加了什麼,要不,為何他不管瞧見什麼都會想起她?

  甚至,他覺得自己彷彿聽到她的聲音,極近,就在幾步之外——

  「鎮朝侯,你瞧瞧,這些佛器都是從西域來的,造型和咱們大宋極不相同,你既然上天竺山參佛,肯定對這些有興趣,本王送你幾樣吧?」趙立的聲音拉回他的心神,抬眼望去,瞥見對方又往前行,停在一個專賣各種佛器的攤子。

  他眉頭微皺,沒打算再往前,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佛器攤子旁,簡陋的桌椅兩頭,坐著兩個人,而面向大街的……正是她。他忍不住緩步向前,聽著她說——「真的,我可以看見,你的前世是非凡之輩,但你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今生就是為了尋找失物而來。」她身子往前與眼前的男人靠得很近,一下子看相,一下子摸手,說得天花亂墜的,簡直把那人捧成人中龍鳳,聽得對方心甘情願地掏出幾文錢。

  「貪財、貪財。」君什善喜孜孜地收下錢。

  「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人雖然被哄得很開心,但還是忍不住再問一次。

  「真的,往北就對了,儘管往北去。」她笑瞇眼道,頓覺有道視線,不禁抬眼望去,然而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楚是誰,但那身形……很像他呀。

  淳於御瞇起眼,心頭一股無明火來勢洶洶,只因那一模一樣的說法。

  原來那不過是她行走江湖的話術,他竟傻得上當。

  真以為她能瞧見他遺失什麼……「鎮朝侯認識他?」趙立沒等到他的反應,回頭就見他直瞪著旁邊的算命攤,不由得好奇地問著。

  淳於御抽緊下巴,面色逐漸平淡。

  君什善直睇著他,還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淳於御,便聽他說:「沒見過。」她愣住,一時之間五味雜陳極了。

  剛從他的聲音認出他,正感到開心,他卻說沒見過她……也對……他是該裝作不認識她。

  那人喚他鎮朝侯耶,他居然是個侯爺……他們之間是雲泥之別,不過是萍水相逢,適時拉他一把,連賞銀都給了,當然是要船過水無痕,她還巴望著他記得她,簡直是犯傻。

  想是這麼想:心就是微微疼著……

  「侯爺!」前方傳來曲承歡的喚聲,她忍不住瞇眼望去。

  遠遠便瞧見曲承歡策馬而來,拉緊韁繩在他們身前幾步躍下馬,將虎符遞上。

  「侯爺,一營兵馬已經準備入城。」

  「嗯,走。」淳於御收下虎符淡聲道。

  「是。」曲承歡疑惑著他的淡漠,抬眼要牽馬離開時,眼角餘光瞥見坐在旁邊擺攤的君什善,勾起笑臉說:「這不是……」

  「走。」淳於御聲音冷下。

  瞥見主子森冷的神情,警告意味濃厚,曲承歡雖然有些摸不著頭緒,但還是順著他的意,對君什善視而不見,跟隨離開。

  而君什善低垂著臉,已經沒了替人看相的心情。

  他給的一兩賞銀她捨不得用,所以為了賺取盤纏,她才特地到江邊擺攤,沒想到遇到他了,他卻那麼淡漠……是意料中的事,但真的發生,還是教她覺得難受。

  唉,不過就是一日夜的相處,她何必這麼多愁善感?

  死別都經歷過,生離也算不了什麼,更何況,他們說起來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她這麼勸著自己,可惜效果不怎麼好,整個人頹喪極了。

  突地,聽見撲通一聲,隨即有人拔聲喊著,「不好了,有人落水了!」那聲音如此靠近自己,她回頭就看到有人在江面上不斷掙扎,拔腿跑到岸邊,瞇起眼盯著那抹模糊的身影,估計著距離,不假思索的,她躍入江中。

  同一時刻,淳於御回頭,就瞧見她躍入江中救人。

  這丫頭是以救人賺賞銀為生不成?他暗罵著。

  「侯爺?」曲承歡低聲喚著,請示是否要他前去搭救。

  淳於御沒出聲,只是一直瞪著那抹身影,她抓著人在江中載浮載沉,差點反被那溺水者抓得往下沉,慶幸的是她有一身蠻力、泅技不差,總算抓著落水的人游回岸邊,岸上有不少人圍觀著,將她和落水者拉上岸邊。

  而她,竟趴在那溺水者的胸口上,他沒來由的惱火,等到回神時,他已經走到她身旁。

  趙立頗具興味地看著,信步走向岸邊。

  曲承歡見狀,快步跑到主子身旁,就怕趙立不安好心。

  正忙著救人的君什善,拿捏著力道槌打已經失去意識的溺水者胸口,希望能把他梗在喉頭的水給擠出。

  「照你這種打法,他不死也被你打死。」熟悉的嗓音從頭頂落下,她猛地抬眼,雖然看不清他的人,但她認得出他的聲音,而他……不是走了嗎?不是當作不認識她嗎?

  「走開。」他冷聲道,蹲下身,大掌往溺水者胸口一壓,低喚著,「醒來。」說來也神,他只是輕輕一壓,溺水者連口水都沒吐出,竟然已經轉醒,萬分虛弱地看著圍觀的人。

  看見這一幕,趙立的眉頭微揚,睞了易安生一眼,兩人眸底有著同樣微妙的驚異。

  「侯爺……」曲承歡驚詫地喚著。

  他沒料到侯爺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使用言靈,雖然使用的方式頗為巧妙,一般人是看不出端倪的,但侯爺明明就極為厭惡使用言靈,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年沒見他使用過,況且這一回還是用來救人,讓他好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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