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錯愕地看著自己,淳於御揚眉,笑得壞心眼,道:「我長得真是好看?」
「我……」這這這……她這張嘴真是糟糕,每次說話都不經大腦,早八百年前就告訴自己要謹言慎行,可遇見他之後,腦袋就越來越不靈光,真是糟透了。
「你聽錯了。我是說,你額頭飽滿代表你天資聰穎,濃眉代表你重情,唇形厚薄適中代表你熱情又講求公平……其實,我的意思是說,你長得好。」
「是嗎?」她往後退,他就往前逼。
他聰穎,他重感情,他熱情又講求公平?聽起來像是在說另一個人。
「對啦,很多個性是潛在的,只是還沒表露出來,有一天你就會相信我說的一點都沒錯,還有……你別靠我這麼近,難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她不斷地往後閃,直到跌坐在地,還是死命地避。
「不近一點,你眼睛不好看得見?」
「我已經記下你的面貌了,你可以不用再貼這麼近。」她吼著,羞惱成怒地推開他。「就跟你說男女授受不親了,你是聽不懂喔?」她的口氣是不滿的,但臉卻是羞得通紅。
怪了,這些年,她被世道磨得不拘小節,所謂男女授受不親,只是針對夕月姊姊,她自己早已是大剌刺的沒了分野,可這當頭不知道為什麼,和他靠得太近,讓她呼吸有點困難,就連心都顫跳著,真是糟。
「剛剛不知道是誰老往我懷裡撲。」
「那、那是跌倒。」
「都無所謂,倒是你到底會不會測命?」
「我剛剛不是都已經說完了嗎?」她氣呼呼地道。
他貼得太近讓她很不自在,尤其是胸口,說不出是悶還是喘,反正就是難受。
「你覺得我聰穎?」
「大概吧。」雖然她覺得會被暗算的人,實在算不上多聰明。
「我重感情?」
「那要問你家人。」她跟他不熟呀,大哥。
「我熱情又講求公平?」
「……」她承認自己剛剛只是隨便說說好不好。可是,他那眼神實在是教她吞不下這口氣。「我可以確定的是,你是一個內心空蕩蕩的人。」
「喔?」他笑得戲譫,一臉興味地等著下文。
他笑得實在太狂妄,她一握拳,道:「我可以看見,你的前世是非凡之輩,但你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而令生就是為了尋找失物而來。」她的表情很嚴肅,說得很像一回事,教他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麼,我丟了什麼?我必須往哪去找?」他不信怪力亂神之事,更不信江湖術士的說法,認為那不過是些拐騙的勾當,但剛剛那一瞬間,她那席話直擊他心房。
如她所言,從小他便一直覺得自己遺失了什麼,心空蕩蕩的,但他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你不用急,萬事皆有定數,上天會指引你去尋找,就好比你會出現在這裡,必有其用意。」唉,說穿了,她看相只懂皮毛,會對他這麼說,是因為他的眼神太空洞,是個心裡沒有牽掛的人。
沒有牽掛,聽似瀟灑,但卻是孤獨,因為沒有人進得了他的心。而這樣的人,也許是前世失去什麼,讓他痛得今生不願再牽掛。
淳於御懶懶揚起眉,睇著搖頭晃腦的她。「那你說,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要問你啊,不然你來天竺山做什麼?」他沉默不語。
上天竺山,沒有任何原因,就是一種渴望,教他縱馬而來。
然後,他遇見了她。
他不由得瞇眼瞅她,看她皺起眉,像是有點惱,但仔細瞧,她就連耳廓都泛著紅,清靈水眸像是泛著一層霧氣。
說穿了,她根本就是佯怒掩飾羞澀罷了,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
看來,被人暗算遇到她,好像也不算什麼壞事。
被那雙深邃的瞳眸盯著不放,君什善覺得自己像是遇到蛇的青蛙,很難動彈,但她告訴自己不可以輕易被收服,否則就白費了她行走江湖幾年的功力了。
所以,她開始要凶狠。
「你看什麼?」她蹲八字,瞇眼撇嘴,聲音粗啞,神情很凶。「我警告你,不要再看了。」
「上哪學的?真醜。」他微皺起眉,往她的頰一掐。
「喂、喂……」有沒有搞錯,竟然掐她的臉……她要不要反擊,狠狠掐回去?
第3章(1)
正忖著,她聽到了馬蹄聲,偏過頭,卻見他也往那個方向看去,不禁一怔。
難道,他也聽得見?
「你先躲起來。」她急道。
淳於御猛地轉頭盯著她,低聲問:「你也聽到有馬蹄聲朝這裡接近?」除了一些異能外,他的五感也比常人要強,可她……想起她的蠻力,他頓覺她也極不尋常。
「嗯,這裡是下天竺寺的後山,會到這附近的百姓一般都是從香道步行而上,會騎馬來的,還是防備一點比較好。」她刻意把聲音壓低。「你先躲到墳旁。」
「……」她這是想要保護他?
他淳於御何時可悲到要躲在一個小姑娘身後?
「快點。」她催促著。
「沒必要。」雖然傷口未癒,但這麼點傷對他而言,不過是小事。
「你……」瞪著他,聽到馬蹄聲已至,她想也沒想地將他往墳邊一推,那馬蹄聲打住的地方有道爽朗的聲音傳來——「請問這位小兄弟,有沒有在這附近看見一個受傷的男人?」君什善言,心間咯瞪了下。沒想到還真是來找他的……「這位兄台,我沒瞧見。」她抬眼朝那坐在馬上的男子笑道。
說著,她走向他,倒不是想要把他給打下馬,而是想要看清他的長相,畫下他的相貌,要是他日有需要,給官府當成捉人依據也好。
「那……你可知道這附近還有沒有什麼人家?」曲承歡哭喪著一張桃花臉。
怎麼辦?他都已經找了一夜,還是找不到侯爺的下落。
「這附近的人家不多,也許你到寺廟去找找,會有些收穫。」她走到馬前,想要把他看清楚,可惜這人坐在馬上,距離太遠,就算她踮高腳尖,瞇緊眼,還是無法看清楚對方五官。
曲承歡本想說聲謝便轉往寺廟找人,但眼前的小兄弟靠得很近,讓他發現他長得真俏,眼睛瞇成那樣,很像是在勾引人耶……「承歡,你貼那麼近做什麼?」他一愣,看向不遠處,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登時眼底冒出兩泡淚,但話還沒喊出口,眼前的小兄弟已經先發制人。
「你是呆子啊,我叫你躲,偏要跑出來,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君什善回頭罵得很不客氣。
「你才是呆子,沒聽到我喚他的名字,那就代表我識得他!」淳於御低咆著。
光是瞧她貼得那麼近,他就知道她肯定又瞇眼看人,那神情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真會以為她有心勾引人。
「咦?」君什善看向坐在馬上的男人。
就見他張著嘴,一臉錯愕到下巴快掉了。
「那……你是要跟他走了?」
「話說清楚一點,我本來就要去杭州城,既然他找來了,就一道走。」
「可是,你的傷禁得起騎馬的折騰嗎?」
「小事。」
「喔……」君什善把尾音拖得長長的。
站在小屋前,目送著他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她竟覺得有些難受。
這念頭一上心頭,她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頭。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況她和他才相識一夜,哪來的情誼?
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暗算他,他一直待在山裡,感覺也不夠安全,萬一她和夕月姊姊受他牽連的話,那就糟了。
所以,他離開是件好事。她這麼說服自己,可就是甩不開壓在心底的鬱悶。
「怎麼,捨不得我?」走了兩步,感覺到她的視線,淳於御忍不住回過頭,笑得邪謔。
「我捨不得你?」君什善哈哈大笑,掩飾莫名的心虛。「對,我捨不得你沒給我賞銀。」他撇撇唇,朝隨侍喊著,「承歡,銀兩。」回過神的曲承歡趕緊翻身下馬,從懷裡取出錦囊。
不能怪他一直在處於震驚中,實在是眼前的陣仗,饒是他回頭說給喜鵲聽,她也肯定不信。
那丫頭是侯爺奶娘的女兒,他們三個可以說是一起長大,對於侯爺的事,除了候爺已過世的爹娘,就他和喜鵲最清楚。
向來不喜人親近的侯爺,竟跟個小兄弟走得這麼近,而且,還像在跟他調笑似的……難不成主子是有龍陽之好?所以以往才老是拒姑娘家於千里之外?
「全都給你。」他把錦囊遞給她。
君什善一愣,抓著沉甸甸的錦囊,她趕忙推還給他。「不成,我沒道理收這麼多。」
「拿去吧。」
「我不要。」淳於御瞪著她,索性從錦囊裡掏出一兩銀子交給她。「夠不夠?」真是的,明明就扮市儈要討賞,真要給她賞,她又嫌多。
「夠了。」她垂著長睫。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裡?」不該多問的,但他還是問了。
「就這幾天吧,等夕月姊姊的身子好些再上路。」她還是垂著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