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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綠光

  為了生活,什善被磨得越來越玲瓏八面,雙眼也被磨利了,看得穿人心,也懂得在人前藏起真性子,可眼下,她毫不掩飾,就代表救回來的這個男人,應該是無害的。

  「姊……」她不由得扁起嘴,但看堂姊難得笑得那麼開心,她跟著笑了。

  被冷落一旁的淳於御,看著兩人,不禁想,這對堂姊妹看似精明,實則過份大膽,才兩個姑娘,在不知道他底細的情況下,竟敢救他回來……尤其是她。

  他睇著君什善恬柔的笑,不知怎的,一時之間竟轉不開眼。

  翌日一早,君什善跑到下天竺寺向住持要了些素粥回來。

  「收傷了耶,這代表藥草的效果還不錯。」吃過素粥之後,君什善解開他傷口上的布巾,要替他換藥時,瞧他傷口癒合得極好,不免替他開心。

  淳於御沒回答,只是瞧著那片血肉模糊。

  要是以往,這點傷口,早該癒合了,但這回卻只是開始收傷,傷他的到底是什麼利器?他突地聯想到以前每每進入佛寺總教他渾身疼痛難當,而寺內的佛器他連碰也碰不得……難道與佛器有關?

  但,對方又怎會知道他的弱點?他忖著,卻找不到答案。

  「好了,你繼續休息吧,我要外出一會。」俐落地敷上藥草,再綁上布巾,君什善忙進忙出地準備著東西。

  「你把我丟在這裡,不怕我對你堂姊胡來?」他盤腿坐著,涼涼地問道。

  「你會嗎?」她偏著頭問。

  「不會。」

  「那不就得了?」她啐了聲。

  這些年,她看的人多了,也大概懂得如何分辨好人壞人,知道他昨天不過是鬧著她罷了。

  「我說說你就信?」

  「我是信啊,你以為我的眼睛是裝飾用的……」話未完,走得太急,她踢到缺腳的椅子,狗吃屎地跌趴在地,痛得她哀哀叫。

  「……看起來是裝飾用的。」他涼聲道。

  「我只是不小心。」她爬起來,沒好氣地反駁。

  「什善,你要不要緊?」君夕月撐起身子問。

  「姊,我沒事,你趕快躺下休息。」她笑嘻嘻地說:「我待會回來,再替你熬一帖藥。」

  「嗯。」君夕月笑睇著她。「路上要小心。」

  「我知道。」她點點頭,拿起竹籃要走,卻瞧見淳於御站起身,就連錦袍都已經穿戴整齊。「你要幹麼?」

  「出去走走。」

  「你傷還沒好。」

  「繼續躺著也不會比較好。」見他堅持,而且似乎行走無礙,她也就不阻止了,只是吩咐,「別走太遠。」她怕要是那些壞人還在山上,再遇見,那可就糟了。

  淳於御沒回答,一逕跟著她身後走,一直來到一座古墳前,她不禁古怪地回頭看他。

  「這是什麼?」

  「墳,看不出來嗎?」她說著,將竹籃往墳前一擺,準備先將墳墓四周的落葉雜草除淨,然腳下沒注意,踢到突起的石塊,整個人往前趴去——千鈞一髮之際,他拉住她,微使勁便將她扯回懷裡。

  「你到底有沒有在看路?」其實昨天他就發現了,她很會踢到東西跌倒。

  「有啊。」她在他懷裡瞪大眼。

  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回被人抱進懷裡,感覺對方溫熱的胸膛,被強而有力的臂膀環抱住,令人感到安心,像是被保護著。

  但一意識到他是個男人,她隨即一把將他推開。

  情急之下,她力道沒有拿捏,而他沒有防備,錯愕地連退數步,奮力頓住,旋即驚詫地睇著她。

  真是不可思議,一個小姑娘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

  所以,她說扛著他回來這裡,一點都不假嘍?

  「對不起、對不起,你要不要緊,有沒有扯到傷口?」她急聲問著跑來,然途中又踢到盤結在地的樹根,整個人往前一撲,跌進他的懷裡,力道大得逼著他往後又退上兩步。

  「你是故意的嗎?」他不禁問。

  「我不是故意的啦……」她無奈地拖長尾音。

  這一回,她輕輕地推開他,瞇著眼看他。

  見狀,淳於御也微瞇起眼,疑惑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瞇起的水眸噙著嫵媚,微啟的小嘴像是邀人品嚐,這神情……乍看之下,像是故意勾引人,可她穿著男服,頭上紮著軟巾,而且剛剛接連差點撲倒在地,這種情況下勾引人,她是哪根筋不對勁?

  「你生氣了?」

  「沒有。」他想問的是,她到底在做什麼?

  「喔,那就好。」她垂下小臉。「其實,我的眼睛不太好。」

  「喔?」所以她瞇眼,只是想把他看得更清楚?

  「好比這樣。」君什善退上兩三步。「這樣我就看不清楚你了,只能看到你的身形。」

  「視力這麼差?」

  「嗯,天生的。」她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不過習慣就好,面對陌生人是比較糟,對方要是不出聲,我也不知道人家在看我,但要是談過一次話就沒問題,因為我會馬上把對方的聲音記住。」說著,她開始往回走,小心翼翼的,蹲在墳前,拔除雜草。

  「那你的聲音也是天生如此?」他走到她身後,看著墳前模糊不清的墓碑。

  「嗯。」

  「唱首曲子來聽聽。」他突道。

  她一怔,回頭看他。「我的聲音這麼難聽,唱曲也很難聽。」淳於御垂眼瞅她。「昨天我在山裡聽到你的歌聲。」她瞪大眼。「……我有唱那麼大聲嗎?」果真是她。淳於御不禁笑了。「還滿大聲的,就因為你唱得太大聲,讓我沒聽到埋伏的刺客接近,所以是你害我的,你救我只是剛好而已。」

  「咦?」君什善的嘴角垮下。「你是說,我沒有賞銀了?」聽她那可憐兮兮的口吻,淳於御忍不住揚笑。「我會好好考慮。」虧她有幾分精明樣,一開始還以為她世故老道得很,沒想到還挺好拐的。

  「唉。」她沒力地垮下肩,心疼快到手的賞銀就這麼飛了。

  「這是誰的墳?」他勾笑地看向墓碑。

  「我太婆的墳。」說著,她唇角微微勾起。「我跟夕月姊姊就是為了祭祖才特地趕回來杭州的,而那間小屋,就是我們祖先當初為了守墳而蓋的。」

  第2章(2)

  「喔?怎麼你堂姊不需要拜?」

  「夕月姊姊生病了,當然是我來拜。」她啐了聲。「我小的時候,爹娘就去世了,是伯父收養我的,所以我跟夕月姊姊跟親姊妹沒兩樣,可是前些年伯父也去世了。」

  「所以你要賞銀,是要給你堂姊治病?」

  「嗯,不過也是需要盤纏啦。」她據實以告,毫不隱瞞。

  「要去哪?」他隨口問著。

  「入冬了,所以打算往南。」淳於御不禁橫眼看她。「你定居哪裡?」聽她的說法,她們像是無根的浮萍,到處飄泊。

  「……沒有固定居所,就走到哪落腳到哪,多逍遙自在。」她笑瞇眼,把心事都藏在眸底,不想被他發現。

  「你何以維生?」他不該再問,但沒來由的,就是管不了自己。

  「看相。」君什善抬眼,笑彎唇角。

  那突來的笑臉,就像她剛剛差點跌倒,無預警地撞進他沒防備的胸口,教他心裡一頓。

  「你是江湖術士?」他問得心不在焉。

  「什麼江湖術士?」沒辦法接受他的說法,她對他道出自己的家世背景。「我們君家在三百年前,可是赫赫有名的巫現家族,事實上,這座墳裡的太婆就是三百年前,君家第十五代祭主君十三,就連當時的皇帝老子都要禮遇她三分的。」君家是歷史悠久的巫族,從初代至今已傳有千年,聽說在三百年前的十五代祭主更是其中之最,卻也是最後一個能夠召喚守護龍神的祭主。

  那之後,君家一蹶不振,儘管在錢塘江畔蓋了龍神廟,卻彷彿再也不受龍神眷顧,繼任的祭主,龍力一代不如一代,逐漸沒落。

  原本的君家大宅,在百年前便已轉手賣人,直到如今,君家就只剩她和夕月姊姊,眼看就要徹底凋零。

  瞧她說得義憤填膺,他忍不住請教。「巫術跟看相有何關聯?」

  「巫……唉,你是外行人,不懂,不知道巫術其實包含很多,包括風水看相測命都要學的。」她擺了擺手,掩飾心虛。

  「說得這麼了得,你要不要替我測個命?」

  「要收錢的。」她瞇眼看他。

  「好。」

  「你身上又沒錢。」她很不客氣地道。

  「不能賒?」

  「有人看相測命賒帳的嗎?」

  「其實,你根本就不會,對吧?」他微揚起眉,笑得挑釁。

  「我、不、會?」真是太小看她了。她一把抓過他的手,研究著他的掌紋,再抬眼看他的臉,貼得極近,近到他可以嗅聞到她的呼息。

  淳於御不甚自在地往後退。「你看相都是這樣看的嗎?」不管要看相的是男是女?

  「你不要亂動。」她罵了聲,瞇起眼,仔細地看著他的五官。「寬額飽滿,眉骨立體,濃眉入鬢,眼眸深邃,眼摺深,眼睫濃,挺鼻配上形狀漂亮的唇……長得真是好看……款,我剛剛說了什麼?」她形容他的長相,說得很順,好像一個不小心也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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