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擰了一把似的,他被錯認成那個「韓璟睿」了,難怪這樣撒橋。
他對她還不夠好嗎?肯定是不夠的,否則她會說:「爺,我要抱抱。」
胸口酸酸的,不是滋味兒,好像哪個誰誰誰往他喉嚨灌進一碗醋。
他不愉快,但還是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膝上,讓她靠在自己胸膛,讓她聽著自己穩穩的心跳,要她知道他的心有多在乎她。
他輕拍著她的背,她滿意地瞇上眼,像小貓似的。「哥,小魚好想、好愛、好喜歡你。」
她說了,說著清醒時、說著前世打死都不肯講的真心話。
璟睿皺眉,數息後,低聲問:「既然喜歡,為什麼要把我推給莫醫生?」
「我都快死了,你怎麼能愛我?把愛投資在能夠回饋給你的女人身上,哥才會快樂啊。」
原來如此。
不是不愛,不是不承認愛,而是不敢愛。因為無法回饋等值的感情,因為怕對方過於深陷,因為怕他不快樂。
她是個很會為別人設想的女人啊,只是,這樣的設想是另一個韓璟睿想要的嗎?
璟睿又問:「那爺呢?你喜歡他嗎?」
「喜歡。」似夢似醒地,她說出真心話。
只有兩個字,瞬間,璟睿眉頭飛揚,嘴角飛揚,像是有人突然操縱起他的五官似的。
「為什麼喜歡,爺很好嗎?」很幼稚的問法,但他不介意,就是想套出她的讚美。
難道他還缺人讚美?無聊!
他暗罵自己,但抱住一個半昏迷的女人,他笑得越加歡暢。
「爺很好,很溫柔,很帥,很可愛,很聰明……和哥一樣,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和哥一樣?飛揚的眉頭瞬間下墜。
璟睿板起臉,很想問:「所以咧,誰是排行榜的冠軍?」只是……幼稚不夠,還要發瘋?和一個病人較真?
等等,排行榜冠軍?這是什麼鬼東西?他的腦袋裡怎麼會浮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字句?不對,這個字彙很熟悉,在哪裡聽過?在……夢裡?
這時余敏又開口,「爺好,不能愛爺。」
「為什麼不能?」他不服氣了,好男人不能愛,難道壞男人才能愛嗎?
「太自私,爺不行當替身,亂亂的、分不清楚……爺還是哥……爺好……」
璟睿被點穴了,往她背後輕拍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她說得語無倫次,但他努力把她的話組裝起來。、
意思是,她喜歡爺,卻分不清楚自己喜歡的是「爺」還是「和哥一樣的臉」?意思是,爺是好人,她不能太自私,不能拿他當替身?
唉……他嫉妒了,嫉妒那個幾百年後才會出現的男人。
如果他在面前,兩人可以打一架決定勝負,可以比賽誰對余敏更好,可以用盡各種手段把她從他的身邊搶過來。
但是幾百年後的男人不在,他什麼事都不能做,而她無從分辨自己喜歡的到底是誰?
第一次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亂七八糟的情緒在胸口纏繞,他試著釐清、試著讓自己腦袋更清晰,他不斷分析、思考、推論、解釋……
不曉得經過多久,僵住的臉龐重新散發光彩,而被定住的手臂又能輕拍她的背。
璟睿豁然開朗了!
他在較真什麼呢?那個哥根本無法出現,無法成為自己的對手,小魚只能待在自己身邊,只能和自己生活,喜歡他或喜歡這張臉,有差別嗎?
只要待她夠好,等她老了,腦子裡滿滿記住的只會是他和她的共同經歷。
想透了、想開了,璟睿低下頭,輕喚懷裡的女人,「小魚。」
她沒動靜,他再喊一聲,她睡著了……
微微一笑,他親吻她的額頭,在她耳邊柔聲說:「爺允許你自私。」
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巧兒和鴦兒,璟睿一語不發,兩人緊抿雙唇,也硬氣地死扛著,不肯先說話。
不過巧兒早已淚流滿面,而鴦兒死死地咬住下唇。
她們的爹娘以及王信、王嬸都站在一旁,又急又氣,一肚子窩火。
跟她們說過的,早該歇了那份心思,若爺對她們有意思,怎會一拖拖上這麼多年?
兩人惹出錢氏那樁事,只讓她們擇婿出府,不打更沒罰,那是人家余姑娘心善吶,誰想得到她們豬油蒙了心,幹下這起子禍事,幸好余姑娘性命無礙,要是、要是……王、李兩家豈不是要被她們給坑害?
恩將仇報啊,他們怎麼會生出這種女兒?當爹娘的痛心疾首,又急又氣又怒,若不是主子在,早就幾棒子上去狠狠打一頓。
「你們還有話要說嗎?」璟睿寒聲問。
「爺,我們真的沒有聽到聲音,根本不知道余姑娘出事。」
「連在南院的下人都聽見了,你們卻連半點聲音都沒聽見?」
「許是……許是我們也被壞人下了迷香。」巧兒想盡辦法替自己辯解。
嗤了一聲,璟睿似怒似諷,似一鍋沸騰爆濺的油,把滿屋子人全給炸透了。
「你會這樣辯解,是因為聽說小魚被下了迷香,對吧?可惜我已命人查過,你們屋子裡外都沒有迷香的痕跡,而平王世子衝進屋裡時,你們的反應可是清醒得很。」
半點反省都沒有?璟睿目光中透著肅殺寒意,他朝李忠、王信望去,兩人頭垂得很低,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能夠鑽進去。
突地「叩」一聲,鴦兒重重往地上硫頭,力氣用得很足,瞬間她的額頭滲出絲絲血痕。
她鼓足勇氣,迎視主子,「爺,是我們錯了,我們貪生怕死,我們怕被大奶奶惦記上這才會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與錢盈盈有關?她開始不安分了嗎?這幾日太忙,還騰不出手收拾她,她就鬧出麼蛾子了?
「說清楚。」璟睿凝聲道,殺人嗜血的氣勢教人打起寒顫。
鴦兒胸口一窒,卻還是咬牙把話說完。
「大奶奶打從心底妒恨余姑娘,睿園本該由大奶奶掌事,爺卻……卻看重余姑娘,大奶奶怒氣填胸,卻不敢當著人前表露,這些日子以來,暗暗從外頭領了人進睿園,就算沒有昨夜之事,余姑娘早晚要……」
「你的意思是,昨晚闖入的兇徒是錢氏的人?」
「應該……」鴦兒點頭,表情篤定。
「你既知道此事,為什麼不說?」
「奴婢只是猜測。」
「哼,猜測?」璟睿冷笑,用猜測來打發主子,當他是吃素的嗎?
鴦兒發覺自己說錯話,連忙補上話道:「前幾日奴婢經過西院,看見一名臉生的男子從裡面走出,奴婢多問兩聲,卻遭大奶奶痛責,便不敢多話。」
「見到臉生男子便認定他是昨夜兇徒,會不會太篤定?你又怎知道錢氏妒恨小魚?怕也是猜測的吧?」
鴦兒抗辯,「府中上下都是用熟了的人,知道彼此稟性,睿園雖沒府衛把守,但圍牆高聳,牆上埋有銳釘,加上前後有人守門,園裡有婆子巡夜,惡徒想混進來談何容易?
「至於大奶奶妒恨余姑娘,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有誰家的後宅是由丫頭所把持的,過去沒有當家奶奶便罷,如今大奶奶入府,余姑娘仍然主持中饋,教大奶奶情何以堪?再者,爺將所有身家全數托付余姑娘,這種事沒有任何當主子的能夠忍受。」
她自以為說得頭頭是道,他該信了她?
璟睿緩緩搖頭,李鴦兒沒救了。
懶得與她廢話,他揮揮手,道:「王叔、李叔,看在你們的面子上,把人領走吧,這輩子都別讓她們靠近睿園一步。」
聽見主子這麼說,李忠、王信和他們的婆娘,以及巧兒爹娘,臉上一陣激動,連忙跪地磕頭。
「謝主子開恩!謝主子開恩!」
為什麼?她已經講得這麼清楚,為什麼爺還是罰她?不公平!
「我不服!」鴦兒揚聲大喊。
第九章 允許你自私(2)
本已準備進內室的璟睿被她這一嗓子喊得轉身。「你不服?」
「是,今天之所以發生這種事,是爺沒把規矩定下,以至於主僕不分、尊卑難論,更是大奶奶心存妒恨、容不下人,主子犯錯,為什麼要我們當奴僕的承擔?若爺不讓余姑娘掌事,若大奶奶能夠正位,若睿園上下各安其位,賊人豈能輕易成事?」她一句接著一句,說得義憤填膺。
鴦兒話說完,李忠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前狠狠地給女兒一巴掌。「我讓你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璟睿擺手,讓李忠安靜。
他走近鴦兒,她撫著紅腫的臉頰,不甘心地回望他。
「所以,怪爺?」
鴦兒再深吸一口氣,道:「當奴婢的,性命捏在主子手中,主子想要怎樣便怎樣,我們不過是怕死,怕成為第二個余姑娘,有錯嗎?」
璟睿不回答她的話,卻反問:「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
「奴婢不聰明,說的全是真心話,奴婢沒有做錯!」
「好,爺讓你明白自己做錯什麼。說說,你怎麼會知道,爺把全副家當托付給小魚?」
璟睿發問,鴦兒腦子一轉,頓時大驚失色,她知道錯在哪裡了……恨!功虧一簣吶!失望、沮喪、整個人往後坐倒……她再也無法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