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還是得提醒你,今天如果焦府的廣大爺再來訂座,我們不能再拒絕,到時你就隨意燒幾樣菜應付他吧!」
袁咚咚站住,拉扯著尚未梳理的長髮不滿地說:「那怎麼行?我袁咚咚要麼就不動手,要是動手就得煮出美味佳餚,怎可自毀名聲呢?」
天海再次歎息道:「你總是這麼固執,可是生活中的事哪有那麼完美?有時為了謀生也得靈活變通一點,對不對?」
袁咚咚皺眉道:「天海哥,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其他方面我會盡量靈活變通,可是在做菜烹飪上,我得有自己的堅持,這也是我爹娘教我廚藝時一再要求的。」
聽她提起死去的爹娘,也就是自己的恩人,洪天海感情複雜地看著她。「我是擔心你啊,咚咚!這個世上你和袁玥是我最親的人,我只想好好照顧你們。」
不願讓壓抑的話題改變自己的心情,袁咚咚開朗地甩甩頭,輕快地說:「你一直是我們最好的大哥和最可靠的保護者,不過現在我們長大了,你可以放輕鬆點,不必再像過去那樣為我們操心受累,更不需要再為我們去跟人打架流血,我和袁玥都希望你能快樂一些。」
見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鼻子上,洪天海下意識地摸了摸鼻樑,那裡有道明顯的傷疤,是幾年前為了打跑一個企圖欺負袁咚咚的男人所留下的。
「能照顧你們,我很快樂。」他喃喃地說。
袁咚咚笑道:「謝謝你,天海哥,這五年來如果沒有你,我和小玥不知會吃多少苦,現在輪到我們照顧你了。」
「就是就是,我會照顧天海哥!」一個長得很像袁咚咚,但比袁咚咚略高的女孩嘴裡嚷嚷著,從後堂小門跑來,一撲一抱就趴在了洪天海寬闊的背上。
「快下來!」洪天海當即變了個大紅臉,扭著身子想把她甩下背。「袁玥,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如今你長大了,不可以再這麼沒規沒矩,下來!」
可袁玥不理會他的叫喊,只是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對站在那裡笑的堂姊說:「咚咚,你忙你的燒菜做飯,照顧天海哥是我的事。」
「誰要你照顧?只要你不來煩我,我就偷笑了。」
「是嗎?那前日是誰說我縫補的衣服像新的一般?還有在你記帳時,是誰給你研墨掌燈?我只是沒有咚咚那麼會燒菜,可是如今我也能做幾樣了,不是嗎?」
「你這個小魔頭,遇到你算我倒楣,我服了你,快下來。」
袁咚咚笑望著他們,知道這種每天都要發生數回的爭執還會繼續,於是她扔下他們獨自往後院走去。忙碌的一天就要開始了,她還有好多事要準備呢!
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雖然爹娘早逝,她和自幼生活在她家的堂妹及爹娘收養的義子洪天海吃了不少苦,但是他們熬過來了,還開了這間飯莊。
這一生,她最大的興趣就是燒菜,希望自己像爹娘及祖輩那樣做大廚。看到自己配製烹飪的美味佳餚被食客讚不絕口地吃個精光,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可是,並非所有想吃她做的菜的食客都能如願以償,比如說那個京城惡少焦元廣就是她的拒絕往來客。
早就聽說過關於他的惡劣傳聞,再加上一個月前的燕窩事件,她對他更是深惡痛絕,打從心裡不願意將自己精心烹飪的食物給他吃。
哼,我才不會滿足他的口福呢!
進到房間,她一邊梳頭,一邊堅定地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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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後,風輕雲淡,焦府花園內奼紫嫣紅,柳綠花香,可是風流倜儻的焦府大少爺焦元廣卻獨坐亭閣鬱鬱寡歡。
半年前,他偶然從一位朋友口中得知南方島國有金絲燕,築巢穴於懸崖絕壁之上,下浸滾滾波濤,上融藍天白雲,吐其口腔分泌的膠質唾液,混合自身的絨羽和纖細的海藻,經海風吹乾後形成半透明的「燕窩」,是當今天下最珍貴的佳餚和名貴藥材,不僅味美冠天下,更具有補肺養陰之功效。因此他不惜用一切手段,從京城唯一一家遠赴南島採集燕窩的老茂號船上強買了珍貴的食材。
可惜,令他倍感失望的是,經他家掌廚魯四姑烹飪出來的燕窩,或硬如頑石,或稀爛如泥,全然倒盡了他的胃口,讓他對這道盛傳的美食厭惡到了極點。
最令他痛恨的是,自從吃過那難吃至極的燕窩後,山珍海味到了他口中都變得淡而無味。這導致他精神萎靡,情緒低落,雖然不少饕友聞訊都來為他出謀劃策,提供美食,可他卻難得盡興。
想起那燕窩,他就一肚子氣。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祖母喜歡魯四姑的手藝,他早就把家裡那個執拗專橫的老廚娘一腳踢到街上去,另聘高人了。
如今,既不能趕走壞了他吃興的廚娘,又找不到能讓自己吃得稱心的美食,他只好坐在這裡生悶氣。
「少爺少爺,今兒個我們有得吃了!」
「什麼吃的?」看著自幼伴隨自己的侍童寶兒笑嘻嘻地跑來,他懶懶地問。
也許是近朱者赤,寶兒也是個小饕客,對美食有著不遜色於主人的興趣。聽到主人問,急忙宣佈道:「芙蓉飯莊的大廚沒病,今兒我們去吃芙蓉大餐吧!」
焦元廣雙手環胸靠在石柱上,無精打采地說:「少唬我,昨天廣大爺才去過,人家掌櫃不是明明白白地說,大廚重病嗎?怎麼一夜便好了?」
數日前,他從饕友口中得知拐子街上有間不大的酒樓,做出的菜餚味道極佳,而且所使用的食料獨特又豐富,這引起了他的興趣,當即要他家的帳房廣大爺去為他訂位。可惜廣大爺回來告訴他,對方掌櫃的說,大廚病了,無法做菜,因此拒絕了他的訂位要求。這讓他十分掃興,可也無奈。昨天再讓廣大爺去打探,以為這麼多天,那生病的廚子該好了,不料還是碰了壁。因此此刻聽到寶兒的話,他並不當真。
寶兒聞言笑容一收,氣呼呼地說:「什麼生病?那是他們不想讓我們吃他家的菜,騙咱們的,其實那個大廚根本沒病!」
焦元廣聞言一愣:天下哪有這等事,開飯鋪的不讓食客登門?!
看出主人的驚訝,寶兒解釋道:「今晨聽送菜的夥計說這事時,我也不信,專門跑了趟拐子街,看到芙蓉飯莊正在進貨,好多鮮菜魚肉。我到附近店舖打聽,才知道人家生意好著呢,大廚就是飯莊老闆娘。她根本沒病,芙蓉飯莊的菜餚一向由她親自掌勺。不信,我陪少爺親自去看看?」
「為什麼他們要拒絕我們?」焦元廣大受打擊地挺身坐起,擰著俊秀的眉頭。「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只想花錢買份美食,難道她不是開店賣吃的嗎?」
「是啊,是啊,他們真的很過分,不過是個三流小飯鋪,居然敢連著兩次將我們拒於門外!」寶兒深為主子打抱不平。
這話激起了焦元廣的怒氣,他一拍石桌。「去,查出那家店舖的屋主是誰?」
「不用查了,那是豐家二爺名下的產業。」
焦元廣一聽,頓時雙目冷芒一閃。「你去把豐二爺找來,我得弄清她的底細。再找幾個朋友,今晚我們也不必按規矩訂位了,就來個霸主硬上門,給她個措手不及,非吃她的芙蓉宴不可!」
「成,我這就去。」看到主人振作了雄威,寶兒興奮地跑了。
侍童走了,焦大少爺依舊氣憤難平,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
「臭娘們以為她是誰呀?敢如此蔑視我,跟我玩這一手,我定要她好看!」
他憤怒地想著靠回石柱上,尋思著要如何對付那個在聽到他的名字後,還敢將他擋在門外的飯莊老闆娘。這可是他活了二十六年來的頭一遭經歷,他絕對不會允許那樣的情形再次發生。可是,他也不想與那個老闆娘一開始就弄得劍拔弩張,一則暴力不是他的個性,再說他必須先吃到她做的美味,再出這口惡氣!
他得讓她知道,得罪了他,她休想在京城立足!
至於他的名聲,他根本不用擔心,因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京城的名聲。
他知道人們都這麼說他——不學無術、游手好閒的饕餮之徒,為了一飽口福,不惜壞事做盡的富家子!
可是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言論和不屑的目光,他就是他,為爭一口美食而活的他,為自己的堅持而堅持的他,無論是他恩威並重的祖母用財富威逼,還是他位顯德高的父親用家法懲戒,甚至他內修外美的親娘用眼淚,都無法改變他。別人讀書為求取功名,他讀書則為了求知稀罕少見的名食美味。
他的人生座右銘就是:人為食忙,鳥為食亡,一息尚存,美味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