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普濟寺,知客僧人上前招呼,又說高僧說法得等到午膳過後,讓一個小沙彌帶她們到一處廂房休息。
她們剛在廂房裡坐定,秦嬤嬤熱絡地介紹,「三小姐,你才剛進京城,先前可聽過普濟寺的名聲?」見喬淇笑說不曾,她又續道:「普濟寺是御敕建造的廟宇,寺中大雄寶殿的區額還是咱們開國皇帝所書,可是普濟寺的鎮寺之寶,寺後的碑林也有幾位大文豪的手筆。」
說完,她忽然一擊掌,「對了,聽說碑林附近的山坡上梅花都開了,咱們也別在這兒枯等,就去逛逛可好?」又看看謝姨娘,語氣有些不客氣,「姨娘平素少勞動,如果累了就在這兒休息吧。」
喬淇知她不想讓謝姨娘跟,必定是為了那計劃,故意不讓她得逞,「沒關係,娘也一道去吧,就是因為平素少動,這時候才得走走,鍛煉鍛煉體力。」
沒什麼心機的謝姨娘不懂女兒與秦嬤嬤私底下的暗潮洶湧,意動地笑道:「也好,咱們也去看看。」
到了山坡處,果然如秦嬤嬤所說,紅白梅花遍地開,非常美麗,謝姨娘平時少出門來,左瞧右盼的好不高興,喬淇牽著她沿著石徑一路走,忽然見秦嬤嬤東張西望,舉止鬼祟,故意問道:「秦嬤嬤是在找什麼嗎?」
被她一問,秦嬤嬤故作鎮定地笑著敷衍,「沒、沒呢,奴婢是在看花……花開得真美。」說著,眉頭疑惑地皺起,想了想後又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涼亭道:「姨娘、三小姐,咱們走了這一路也該歇息了,不如到那涼亭裡坐一會兒,泡茶吃果子吧?」
她立即讓丫頭們去佈置茶具,拉著母女倆到亭子裡坐,「這普濟寺臨山有口山泉用來泡茶格外甘美,奴才立即去取來,泡了茶讓三小姐和姨娘嘗嘗。」接著迅速領著一個小丫頭離去。
見她走了,連綠苗也察覺有異,困惑道:「秦嬤嬤好像太慇勤了些,不知要耍什麼花樣?」
謝姨娘見這丫頭又口出不敬,怕她惹禍連忙制止,「綠苗,秦嬤嬤是熱心,不能這般胡說。」
綠秧也懷疑,「不過取個水,秦嬤嬤何必自個兒去取,讓小丫頭去不就得了。」
喬淇笑答,「我想秦嬤嬤是去找人了。」找那始終不見蹤影的相親物件。
綠苗見她笑得狡黯,不解地問:「找人,找什麼人呢?」
她吃著乾果,笑瞇了眼賣關子,「這我怎麼知道呢?」
她們在亭子裡吃果子,談天說笑,說得喬淇正覺得渴了,才見秦嬤嬤體搖晃著胖胖的身子,步履蹣跚地回來。
回來後她的臉色頗為難看,匆匆催促著丫頭們泡茶,又坐了一會兒,才口氣不好地催著喬淇等人前去聽高僧說法。
喬淇見她沒什麼好臉色,直到回府都不曾好聲好氣說過話,雖是受了她的氣,但心情依舊好得不得了,因為秦嬤嬤的態度表示她的計劃成功了。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荷香齋內即傳出柳氏破口大罵的聲音,喬淇派綠苗去打聽,不久她回來後,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竊喜。
「到底怎麼回事?」喬淇迫不及待地問。
「大太太氣得七竅生煙,好幾個丫頭都挨了打。」綠苗替那些丫頭們抱不平,口氣一轉又帶著看好戲的口氣道:「二小姐今日居然和個年輕男子偷偷幽會,這消息鬧得滿城皆知,大太太簡直氣炸了。」
謝姨娘聞言嚇得不敢置信,「幽會?!二小姐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男女授受不親,幽會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綠苗繼續說:「據說那男人是京城出名的紈褲子,姓李,他見了二小姐就直拉著二小姐說話,我聽太太那邊的小丫頭說,聽說這人在秦樓楚館混慣的,一開口就是花言巧語,要哄誰誰不得手?」
相較於綠苗和喬淇的幸災樂禍,心善的謝姨娘卻很著急,「這可怎麼辦,老太爺知道這事嗎?」
「老太爺遲早會知道的,如今這件事情鬧開了,大太太勢必要對方負責。」
這個結果令喬淇大大滿意,她請墨盡日他們幫忙,各以沈天洛和柳氏的名義,送信給喬淳和李秀才,一則是邀約喬淳,一則是向李秀才說改了見面的地點,本來她還擔心這計謀會被看穿,若是喬淳和李秀才多長了心眼,這事恐怕就不是如今這局面了。
雖然覺得喬淳的下場有些可憐,但想起秦嬤嬤今日獻慇勤的模樣及柳氏的陰謀,她又感到後怕,倘若不是她早有準備,現在等著要出嫁的,真的就是自己了。
接獲靖王即將回到京城的消息,沈天洛返回京城舊王府,至今已有十餘日,期間還過了年,靖王卻連到了除夕團聚夜,都沒有回府。
從離家出走後,沈天洛手底下的人定時回報靖王的一舉一動,年前,他知道他父王喬裝秘密出現在京設附近的藍城、南山等處,這些地方都是京營駐紮的軍事重地,他的意圖是再明白不過。
祭祀節後,靖王妃便由靖王封地天涼城到京中,預備初一宮中家宴,靖王因與皇帝有心結,家宴多年未至,今年沒來,自然也沒人感到奇怪。
沈天洛返家的目的是想規勸靖王,哪知一回府就讓母親纏上,怕他又再次離家不歸,看他看得緊,連門也不讓他踏出一步。
靖王妃與喬繁繼室方氏為遠親表姊妹,性子懦弱毫無主見,若不是出身尊貴,恐怕坐不穩這親王嫡妻的大位。
對於靖王妃來說,平生最大的煩惱倒不是和丈夫那一群小妾鬥,而是丈夫與兒子的不合,她隱約知道丈夫在謀畫些什麼事情,但即使知道是萬惡大逆的罪行,面對態度強硬的丈夫一意孤行,她幾次規勸無用,也就灰心地蒙著眼睛、捂著耳朵,過著眼不見耳不聞的清幽日子。
偏偏獨子老愛和他父親作對,半年多前父子倆大吵一架後,丈夫不日接即出門遠行,兒子則在幾日後也無聲無息地離家出走,急得她派人到處找,卻是一無所獲。
禁不住母妃一再苦苦哀求,沈天洛被迫留在家中,心裡卻著急得不得了,只好派人密切注意父王動向。
在確定靖王即將入城的這天上午,他焦慮地在書房中來回跛步,頻頻望向那堆滿玩賞器其的博古架,心思複雜,在那博古架後面的暗格裡,藏著他和他父王談判的籌碼。
正等到不耐時,祁安匆匆從小徑過來,進門後急急稟報,「主子,王爺回城了。」
沈天洛聽聞這個消息精神一振,「父王現在在哪兒,可是要回府了,幾時回城的?」
祁安迅速稟道:「昨夜回城的,卻是歇在城東王大人家裡,現在正在劉大人府上作客。皇后鳳體微惡,王妃今早入宮探視。」
沈天洛點點頭,「母妃不在正好,快,命人趕緊備馬,立刻出門。」
祁安躬身道:「小的即刻去預備拜帖。」
主僕倆一前一後騎著駿馬,後頭帶著一隊護衛。沈天洛懷裡藏著從暗格取出的物品,心中萬般苦澀,沉重不已。
來到劉大人的府邸,門房見了他的拜帖,立即入內通報,不久就有一個小廝領他們進去,一路連過幾道門,來到劉大人的內書房,裡頭除了主人外,還有王李孫等五六位文武官員及靖王。
「世子爺,真是好久不見,你心益發英氣瘋爽,玉樹臨風,就像王爺當年……」劉大人一見到他,熱情地迎上前招呼。
沈天洛卻越過他,逕自走到靖王面前,「父王。」
靖王見了他臉色不太好看,語氣裡含著沉沉怒氣,「你來此做什麼?」
「孩兒是來勸父王的。」
他這話一說,在場眾人神色都是一變,短暫面面相覷後,連忙打起圓場,然而他理都不理那些人,看著父親、嘴角僵直地又道:「請父王不要繼續執迷不悟,一錯再錯。」
靖王嗤笑一聲,不屑道:「勸我?我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再說我做了什麼,什麼叫一錯再錯,我哪裡錯了?」
沈天洛剛想開口,卻被他打斷——
「祁安,世子猶在病中,你讓他跑出府做啥,若他有個閃失,我唯你是問!」他不耐煩地想打發兒子走。
被點名的祁安惶惶不安,看著主子不知所措。
沈天洛不理他,兀自又對靖王道:「我想說的事情,父王和在座各位大人都是知道的。」一說完,他瞧見眾人頓時臉色鐵青,有的懼怕,有的不安,有的緊張,有的面色如常,有的則是戒備地看著他。
靖王雖憤怒,卻避重就輕道:「關於你私自離府一事,我確實想好好跟你算賬。」
「父王,你至今仍要睜眼說瞎話?」他再一瞧在場的人,其中有些人也加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你的野心如今還有誰不知曉嗎?就連民間也盛傳你要謀皮,再不收斂……」
話到一半,就被靖王氣沖沖打斷,「笑話!我既膽敢這麼做,難道還會怕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