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說得繪聲繪影,我還以為你想要進宮。當今陛下是璧人之後,你的頭腦還清楚嗎?」
「當然!野蠻歸野蠻,但那是千萬人之上的皇帝啊!我最討厭璧人了,野蠻、高大,可以把一個人活生生丟上天。每次在街上看見璧人,我都害怕我的美色會害了我……」馮十六深吸口氣,自我安慰著:「總歸是要嫁人的。那,若能入宮,就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待遇。十二,連你都不得不承認,在京師裡,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我一般相貌的美人兒吧。」
確實,這話馮無鹽心裡是認同的。馮十六本身就是一道燦爛的光,素顏已是絕色,若再如京師男女那樣面上抹粉,就連身為女子的她,都會忍不住停下手邊事,專注盯著十六的臉,思考著要如何畫她……十六嘴一開,那層迷障又散開,直到下次她又盯著十六的臉人迷……
連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了,何況一戶小小的馮家?
「你放心吧,我要能人宮,就求陛下下旨,找個人讓你嫁了吧。」
第1章(2)
這時,外頭一陣嘈雜,吸引了兩人的注意。馮無鹽從車窗看去,有群人扛著獵物,前呼後擁著一個騎在高頭駿馬上的璧人走過市街。
十六湊過去看,訝道:「是璧人求親?送山豬有什麼好,還不如送匹好馬可以春獵呢。」她頓覺無趣,又坐了回去。
她這一動靜,馮無鹽就聞到沁人心睥的花香氣味,極為適合十六。連她都必須說,看一個人,氣味也很重要。每每聞到令人喜悅的香味,再看著對方,竟覺美得不可方物。
她身上沒有什麼花香味。也不是她不喜歡,她是怕有人借題發揮,為自己招惹禍端。
她早就發現了,在京師裡男人對如十六這樣的美人,禮節都能夠做到滿出來了:但對姿色不上眼的,骨子裡的骯髒就露了出來。
十六說道:「十二,我說得對吧。好馬不容易得到,春獵要有一匹好馬,才能在裡頭出鋒頭嘛。」
馮無鹽回道:「這是璧族求親的習俗。他們一夫一妻制,最早貨幣還沒有流通,武力就是他們最珍貴的資產,因此男人會獵獸物送到女方家,來表示他有強悍的能力養家:女子的回禮也是親自去獵獸來告訴男方,這個家她會一起維護。金璧之後,除開國主沒有皇后外,之後的皇帝在與皇后大婚時,都將這習俗加了進去,而在民間也有人把這習俗當成婚禮的過程之一。」只不過加了之後,還是照樣一妻多妾:行至今日,一堆親戚代獵,只當它是一個婚禮上的熱鬧活動而已。
十六表情古怪。「十二,又是書上寫的?」
馮無鹽道:「嗯,小時候看的。」
「你懂得……真不少呢。」
「各有所長罷了。就像你衣上的薰香,我就完全不懂。」她坦白道。
十六臉色一亮。「這倒是,人各有所長嘛。話說回來,我將來入了宮,最尊貴也是個寵妃,萬不會到後位,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你呢?是喜歡晉人還是璧人?」
「璧人吧。」馮無鹽隨口道。
馮十六張大眼,不可思議道:「你是傻了吧?璧人人高馬大,那……那個也都很……都無處不大馮無鹽一臉莫名,接著恍然大悟。她覺得……思緒不知該往哪去。
「十二,你書讀得多,也有看過這樣的說法吧?」
「……」就算當年她書讀得多,一個小孩子會去留意這方面才有問題吧?她只在鄉野奇譚裡看過用誇飾的字眼帶過去這方面,馮十六話不點明她還真沒有聯想到。但,鄉野奇譚能信嗎?
馮十六的雙頰忍不住有了紅暈,低聲說道:「就算長年被同化,野蠻的本性也會一直都在著,肯定很粗魯的……會被傷到的,我聽過有婦人被折騰得好幾天都沒出門過……」
馮無鹽接不了這種話,只得道:「當今皇帝也是璧人混血,據說跟純正璧人血統的開國主畫像有八分神似,你就不怕嗎?」
馮十六自憐地歎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忍忍也就過了,這就是代價啊。也只有開國主才有七名妃嬪,在那之後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就算再受寵也不會天天來吧,以後我要躺的日子可多了。聽說謹帝承母貌,是晉人身高的美貌皇帝,若他沒有死,那該有多好……」
謹帝是當今皇帝的兄長,也是曾經的東宮太子,登基七日即墜馬而死。自那時起陸陸續續都有流言——是不是金璧不正統,皇室才會得此劫難?
寧王都登基三年了,風調雨順沒有什麼災難,這樣的流言還在竄著,她都快懷疑是有人故意放出這樣的聲音,難怪今年會準備採選了……
這位陛下,至今還沒有后妃,採選女子最後留在宮裡的怕是不少吧。但,不管是多是少,只要是男人就會喜歡美色,她不以為他會看不上十六。
如果她是皇帝,放十六在宮裡養眼都好。
此時已近岸邊的夜市,燈火通明到幾乎都能透過車窗照亮她與十六的身影。馮無鹽再度往窗外看去,岸邊船上人影交錯,笙歌鼎沸,帶著色性的笑聲地。
這裡頭,有多少豺狼虎豹曾意圖對她不軌,而他們都是從事雕版事業的後代。在京師裡雕版師上百,她之所以能脫穎而出,主因在近年佛教發揚光大,雕版逐漸盛行,有錢的人家供佛,經文不再手抄,而是僱用雕版師印經文及雕插圖,其它如刻印肖章、單幅圖案,也一併掀起熱潮。
單是接下這些經文的刻印,就足夠上百個雕版師維持生計有餘,她僥倖手上功夫更好些,佛寺將千佛圖、菩薩圖等單幅指定只給她雕版,讓其他同行眼紅無比。
雖然她確實也喜歡沉浸在這個單純的雕版世界裡,不過偶爾她也會想,在佛教興盛、人人信奉的同時,信奉袖的人們又是這樣的紙醉金迷,不是很諷刺嗎?
她又揉了揉手肘。男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禽獸,遇上她呢,可以粗暴地行不軌之事:一遇上美人兒,卻是細聲細氣地哄著,就因為臉皮不同,所獲得的待遇便天差地遠。
這些男人,明明愛沉浸在溫柔鄉里,怎麼不練練體力呢?一個個柔弱無骨似女人,稍強的力道就足夠把一個男人打趴,屢試不爽。還腰力呢,這一彈,自己就先扭到了。
說起來,璧人也逃不了這個毛病吧,在同一個環境久了,哪可能只晉人有這種糜爛的風氣,而璧人沒有呢。
都是外強中乾……
她忽然想起先前在馬車裡看見的那個璧人……不知道他的腰力如何?依那個美貌少年的身形來看,是禁不起太猛的力道,所以那個男人也是體虛一族吧……
真的不能怪她想歪,那美貌少年不像主子更不像底下人,卻是一身嬌貴,讓人不小小同流合污地歪想一下都不行……
水光粼粼映著天上的月亮,一艘樓船停置在水面上,一陣爆裂聲驚動了船上甲板的十來名漢子,他們同時奔到船舷處,警覺地掃過水面四處。
在樓船的前方,零零落落地停了十來艘小船、畫舫,間以繩索連繫,上頭燈火明亮,多是文人雅客:而載有藝妓的花舫則未有連接,獨立蕩在水面上。此時,不管文人雅客或花舫上的鶯燕都往岸上看去。
岸上本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現下卻是安靜無聲,個個抬頭往空中看去。樓船上,一名高大的男人自船艙上來,其他漢子立即改變站位,在男人周圍形成若有似無的保護。
「爆燈?」男人也來到船舷前,一眼就見到岸上懸在空中的幾盞花燈爆裂開來,火花飛濺,瞬間燒透了燈皮,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就出現了滅火的兵卒。
「好了好了,沒事了,繼續吧!」滅火的士兵收拾殘局後就離開了,顯得眾人大驚小怪。
畫船上的文人打破寂靜,道:「那就是當今陛下設立的防火部門?」
「過往只有耳聞,今天才看見啊。」夜市的人開始交頭接耳。雖然只是幾盞燈燒起來,但夜市多有易燃物品,這一燒起來……不能怪他們想得太嚴重,而是小火燎原的想法已經根深柢固。
各朝各代最怕的就是火災。只要火一燃,控制不住的話,損失不可估量。平常家家戶戶就已經十分留意火燭了,也很久沒有什麼因火而起的大災,所以防火哨所的建立,只能說是當今陛下為防患未然,卻不一定有什麼功效出現,畢竟很久沒有火災了嘛,直到今天……
又有人說:「這火固然滅得快,可平常為了防火,我們哪次不是小心翼翼。這夜市掛燈也有好幾年了,偏今年爆燈,差點釀成大災,你們說是不是因為金璧不夠正統……」
「慎言!」
那質疑的話斷斷續續飄散在河面上。喜子就站在男人身邊,他臉色一變,低聲罵道:「這點小事也要扯到這上頭,累也不累!陛下,該抓住他們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