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七聞言,滿面通紅。
男人播播嗯了一聲,轉身走了。丘七連忙跟上。
明喜心裡想著,下回要提醒丘七,別人稱讚他貌美,別像小姑娘一樣羞答答的,陛下可不喜歡……他思緒一頓,又想,那麼陛下喜歡什麼呢?
自金璧建立以來已有數年,陛下至今仍然只有七個妃嬪,除去頭一年小皇子出生,到現在後宮連個孕字也沒有再聽過,都快令人懷疑璧人在男人勇猛方面的傳說都是華而不實的。
也或許是這幾年還在穩定期,陛下太過煩勞,所以壓力過大,房事上有了艱困?非常有可能。
他也不會好奇去追究答案。
前朝給他的教導就是不屬於自己範圍的事就別管,管了必死。皇子只有一個也好,平平安安的長大,不必跟兄弟爭皇位,皇室也不會面臨某種意義上的家破人亡,多好——他一向沒什麼野心,這就是他簡單的想法。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就往好處想就對了,但這種話他不敢透露出去。萬一讓陛下知情,說不得給他一個詛咒皇室不多子多孫的罪名呢。
帝王都是喜怒無常的,這也是從前朝得來的經驗,還是小心些好。況且,他隱隱有感陛下本身並不是很喜歡太監。
明喜掩嘴咳了聲。真有點受到風寒,於是認命地轉往太醫院的方向。風寒沒有治好是會丟了性命,可是現在他煩惱的不是這個,而是……
有宮女想要跟他對食。
他又捂嘴輕咳著。至今想來他還是有點尷尬,他自幼入宮當閹人,於情字一事上或許是一開始就絕了念,明明白白知道這一輩子不會跟誰成親生子,所以在這方面他遲鈍許多。
那宮女,也是晉朝滅亡那日一塊關在殿裡的,可以說是有共生死的情誼:這幾年來因為在宮中工作的地點不同,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一見面倒是能說得上話,雖然大半時間是對方在說。
……這樣就能生了情意?
四周無人,他終於忍不住流露出苦惱。他是真的不會分喜不喜歡跟他在一起有什麼好?又不能有後代,而且、而且他又不能……他歎了口氣。跟個太監真不好,想圖他什麼?
晉人愛美色,男女皆然。他不是什麼美人,又是太監,喜歡他什麼啊?八成是因為他在陛下身旁做事,看起來「位高權傾」吧。
他仔細回憶了那名宮女的面貌。他的審美還是偏前朝的,那宮女是前朝就在的,美就不用說了……這樣仔細想,陛下雖是璧人,可經過這幾年後,在他眼裡好像變好看了點?
「明喜師父。」有太監匆匆過來。
明喜一眼就認出是唯妃身邊那個跟了幾年的太監。
年輕的太監道:「我主子想請明喜師父過去,有點事想麻煩師父。」
明喜面無表情說道:「後宮有後宮的太監,娘娘有事要麻煩就找你們吧,我是萬萬幫不上的。」
前兩年陛下徹底冷了唯妃,因為在她的宮殿裡出現詛咒的木人,詛咒的對象是小皇子與其母妃。雖然唯妃咬死是嫁禍,但這種巫蠱只前朝才有,璧族根本是前所未聞,要其他妃子幹這種事還真是為難她們了……金璧剛定,陛下也不公開這事,就這樣半是封閉了唯妃的宮殿,平日只有裡頭的太監、宮女能夠出人。當然,會留下的奴婢屈指可數,眼前這個自幼就跟著唯妃,也算是忠心了。
就他來看,唯妃之所以還留有一條命,是陛下根本不信這種詛咒。
「明喜師父,這事一定要你幫忙才行。主子真的是被冤枉的,她本來就是前朝的小公主,什麼都不懂,肯定是被害的。都三年了,陛下還是不肯聽,只能拜託您了。若您不肯……奴婢親自與陛下說去!」
「你找死嗎?」明喜罵道。
「這是春來該做的,就算會死也是春來的命。」太監痛哭失聲。
明喜聞言,臉色難看起來。當年小皇子高熱不退,就是他偶然間發現了那個詛咒用的小木人……現在要再藉他的口來洗刷「冤屈」嗎?
其實根本沒有用,陛下不會聽的。他看似是宮裡的第一太監,卻無法左右陛下的想法:況且他也不想去左右,他只想本本分分當個太監。真以為陛下只聽他的話沒有去查嗎?也太看得起他了。
「明喜師父……」
他見不得忠心的人最後落得慘死的下場,便歎了口氣道:「我去瞧瞧吧,不過要我做什麼背叛陛下的事,我是做不來的。」
春來面露感激,生怕他反悔似地快步領他而去。
這時夕陽剛下,宮裡略顯昏暗不明,春來加快腳步,明喜卻是放慢了步伐。他一向只在白天走動,入了夜很少有機會出來。他不是很喜歡夜裡的皇宮,總讓他想起前朝的骯髒事。
「主子,明喜來了。」春來喊著,宮女一個傳一個,將話遞了進去。
明喜走進殿裡兩步便停步不前,躬身施禮。「娘娘。」
靈帝在相貌上是個精緻的玉人兒,哪怕已經事隔多年並且只有遠遠見過幾次,那樣的五官仍是深烙在他心裡,難以忘懷。唯妃是前朝小公主,雖不及靈帝美貌,卻也是一個水做的大美人。
她成為唯妃時十八……已是寡婦,才嫁給朝中大臣半年。其實在那之前……有風聲說她……所以他才不喜歡夜裡在宮中走動,那會激發出他心中的恐懼。
有時他也會想,前朝亡了也好,靈帝所作所為違背了人倫綱常。他可以理解唯妃下巫蠱,只是他納悶為何她的對象會是小皇子與昭妃,照說對像應該是陛下才對。
他也可以理解陛下出身璧族,不介意是否完璧之身,政治的路上總是需要這樣的婚姻作為平衡。
雖然都可以理解,可是,宮裡的氣味他並不是那麼喜歡,他想老了就出宮吧……找個鄉下當地主,好像也不錯。
他對唯妃還有幾分憐憫心,所以他來了。
「明喜,你終於來了。好幾年不見了,你還活著呢,真令我吃驚。」
明喜眼皮一跳,微微抬頭往唯妃看去,一陣寒意猛地襲上臉皮,頓時,他不寒而慄了。
他有多久沒見到唯妃了?十八入宮……如今二十三,他記得當年唯妃帶點稚氣的美麗面貌,如今年紀大了點是不是愈來愈像靈帝了?
他心跳有點快,低下眼眉瞪著地上,看著這位小公主宮裝裙擺進入他的視線範圍內。
「明喜,今天我求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替我在陛下面前說說好話。那種小木人我連見都不曾見過,怎會拿來害小皇子呢?你是到底有多恨我,才會幫其他人來加害我?」她溫聲細語地質問著。
「奴婢不敢!」
「不敢?不管皇兄曾對你做過什麼,你畢竟是晉朝宮裡出身,你不幫我,卻去幫別人,明喜你良心何在?」
明喜一怔,抬頭看她。「靈帝沒有對奴婢做過什麼。」
她也愣了一下,仔仔細細看著他的五官長相,面上的幽恨之色轉為古怪。
「……以前在晉宮裡我確實對你沒有印象。」金璧之後,偶爾見到那位帝王身邊的太監也只覺得生得普通,但在大晉時給她的記憶太深了,在靈帝身邊與後宮裡的太監哪個沒有幾分姿色,連她身邊的春來也是她挑中的美貌閹人……「那麼,為何你不幫我?」
明喜沉默一會兒,答道:「奴婢的忠心在陛下身上。娘娘,那巫蠱……是陛下查出來的。」
「你這卑賤的閹人!你是存心的還是真不知情?!陛下根本不信這些,他只是將我冷著放,遲早會放我出去。
但女子花季能有多長?到那時我什麼也沒有了。明喜,我只要你一個舉動,把陛下帶過來。把他帶過來。」
明喜看著她。
她又道:「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把他帶過來。」
「帶來了……又有什麼用?」
她輕輕地笑了一聲。「你是個閹人,不知道男人的心態。皇兄他是一個……只要見了他,就能原諒他做的任何錯事的人:你說,現在陛下看見我,還捨得我獨守在這座宮殿嗎?」
明喜心一凜,撇開目光。
她微地一怔,像知道什麼秘密似地笑道:「明喜,你喜歡皇兄吧?」
「不,奴婢沒有。」
「不管你喜不喜歡,都幫幫我吧。」
明喜暗歎口氣,低聲道:「奴婢忠於陛下,萬不敢左右陛下心意。」
她臉色驀地冷漠,對他伸出手,柔聲道:「明喜,如果你答允帶陛下過來,我願意與你一度春宵,絕不虛細緻雪白滑膩的手背在明喜眼裡瞬間成為晉朝裡魔鬼的枯爪,一股噁心感猛地翻湧了上來,讓他憶起了在大晉宮裡的那些夜晚。
他臉色大變,連連後退。「娘娘,明喜先告退……」
他的背後撞到一個人,還來不及轉身,有人力道極大地圈住他,他竟無法掙脫。在唯妃這裡哪來力大如牛的人?
素白的帕子驀地捂上他的口鼻,一股異香盡入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