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笑了。「好大的氣派,真不是一般小宮女的口氣。公主讓妳送她的什麼東西?她在宮內住了許多年,難道在宮外有要好的朋友?而她要送朋友東西不能在白天光明正大的送,非要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裡,偷偷摸摸地讓妳這個小丫頭去送嗎?」
「這、這是公主的事情,與你何干?」趙蝶衣已經意識到這是個強敵,只怕今天不但走不出宮,還有可能因為這個人惹得一身的麻煩,她不得不考慮自己如何能全身而退。
那人淡淡地說:「是否與我有關,一會兒妳便會知道。不過我奉勸妳,最好順原路退回,這樣還能為自己保有幾分面子。」
「你的廢話還真是多,你以為你是誰?就是我……我們的陛下也不會有你這樣不可一世的架式。該是我奉勸你才對,別讓我喊出來,否則士兵會把你當賊抓起來。」
「哦?是嗎?那妳喊一聲看看,看看士兵到底會抓誰?」這人居然全然不怕。
趙蝶衣暗暗想,難道他是宮中新進的侍衛官?可是不管是怎樣的頭銜,都不應該是一身便衣啊。
她一咬牙,忽然放聲喊道:「來人啊!這裡有刺客!」
那人像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真的會喊。
而趙蝶衣就在他吃驚的片刻,轉身就往回跑。
周圍的士兵果然被驚動,呼喊著紛紛往這邊跑來。
藍衣人在吃驚過後,眉眼嘴角又重新揚起,身形輕飄飄地一閃,竟然如道輕煙消失。
趙蝶衣快跑了好一陣,路上撞到一隊士兵,她立刻裝出來驚慌萬分的樣子,指著身後說:「有個藍衣人,還帶著劍!」
宮中的士兵並不完全認得她的樣子,再加上是深夜,她又是宮女打扮,所以唬住了所有人,得以一步步地逃脫。
但想不到禍不單行,她看到遠處有長長的燈籠火光,像是一條龍蛇陣正在向她所在的方向移動。雖然人聲嘈雜,但是她已能從人聲中那一道過於豪放洪亮的聲音,分辨出那個東遼太子身在其中。
怎麼好像還有父皇的聲音?難道父皇正與東遼太子結伴往這裡走嗎?這可是冤家路窄了。如果讓父皇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大概要氣死過去。
或者……她該讓東遼太子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如果對方以為她是個瘋子,說不定會決定取消婚事?
她心中一猶豫,腳步有些遲緩,而那串燈籠火光越來越逼近她的所在。
就在她終於下定決心要迎向那邊的火光時,忽然腰部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勒住,然後她就像在夢中以為自己變成了鳥似的,忽然平地飛起,她幾乎要叫出來,卻被一隻手摀住了口。
眨眼間,她發現自己已經棲身在一棵大樹濃密的樹冠之中。
「妳這個小賊,就不怕被拆穿把戲嗎?」那聲音何其熟悉,雖然不過只是剛剛聽過,卻讓她熟悉得恨不得用刀將他砍成兩半。
「你到底是誰?」她終於掰開了那隻手,赫然轉身,想對身後的人怒目而視,卻忘記自己是在樹上,一不小心就從樹上失足掉下去,幸虧被他一手勾住了腿,倒吊著掛在樹梢上。
「你!拉我上去!」她恨不得自己乾脆摔死算了,這樣吊在樹上的樣子簡直是把臉丟光了。
但是樹上的人卻很愜意地問:「妳要是想讓東遼太子對妳死心,不如就這樣讓他看見,說不定他就知難而退了。」
「你……混賬!」她多年不說的粗話終於忍不住出口了。就算她再怎麼想解除婚約,也不願以現在這個樣子見人啊!
上面的人笑出聲,手臂一用力,將她重新拉上了樹。
她再不敢貿然轉身,只得用力扭轉脖子,好看清她這個「仇人」兼「恩人」的樣貌。
「妳還是別看見我的樣子比較好。」那人居然把她的眼睛擋住,修長的手掌貼著她的面頰。
「為什麼?是因為你的樣子太難看,怕被我看到?」她冷嘲熱諷。
「激將法對我不管用,我只是為了妳好。因為……看到我樣子的女人都會喜歡上我,而我,卻不可能喜歡上妳這樣的人,公主殿下……」
她的心一沉,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他不是人,是鬼,能看透人心的鬼!
第二章
星光漸淡,月光不見,天空中低低地壓來了幾重沉沉的黑雲。
趙蝶衣不得已打破兩人半晌的無聲局面,「要下雨了,難道你想在樹上被雷劈死嗎?」
「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公主殿下也懂得夜觀星象?」他的話總是不冷不熱,比她一貫冷嘲熱諷的口氣還陰陽怪氣。
「廢話!」她斥責道:「我又不是笨蛋,你以為公主就一定沒大腦嗎?」
「有大腦的公主會深更半夜收拾包裹、假扮宮女,企圖矇混出宮嗎?」他的反問很犀利。
趙蝶衣不禁翻了記白眼。「我要是有別的選擇可選,當然不會這樣為難自己。難道我不想堂而皇之地出去?要不是因為那個可惡的東遼太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至於把自己整到這麼慘兮兮的地步嗎?」
她越說越氣,即使是坐在樹梢上,依然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身下的樹幹,力氣之大,還捶掉了好幾片樹葉。
沒想到身後人冷笑更深。「癩蛤蟆?以你們天雀國現在的情形,只怕很需要那只癩蛤蟆做靠山吧?至於妳是不是天鵝,也有待商榷。」
「你這個人的膽子真是大,居然敢胡亂批評朝政,我倒好奇是誰給你的膽子?」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突然想到了父皇才和她說過的一句話──老老實實地待著,不要逼我找人看住妳。
莫非,這個人就是父皇派來看住她的人?
「喂,你叫什麼名字?」她放低了聲音,放柔了語調,為的是緩解與這個陌生敵人的緊張情勢。
「公主不必這樣低聲下氣地和我說話,實在有悖公主的本性,讓在下聽著彆扭。不用公主殿下問,在下的賤名也可以相告。在下複姓歐陽,名雨軒。」
歐陽雨軒?她在心中暗暗念著這個名字,發誓定要念它一千遍,早晚將他咒倒楣。不過……等一下!歐陽雨軒?這個名字怎麼好像很熟悉?
她蹙眉深思,忽然又一道靈光閃過──她記起來了!這個歐陽雨軒可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啊!
傳說他是天雀國第一美男子,擅使長劍,輕功卓絕,愛穿藍衫,女人緣極佳,愛慕他者無數。但他出身神秘,武功來歷皆無可考,是天雀國的一位傳奇人物。
但是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來到皇宮,和她作對?據她所知,父皇平日並不喜歡和什麼江湖人來往啊。
見她沉吟不語,歐陽雨軒問:「公主殿下是聽過在下的名字?」
「歐陽雨軒的大名當然是如雷貫耳,本宮就是想不聽都難啊。」既然挑明了身份,她索性端出公主的架式來,「既然你認出本宮,怎麼還敢對本宮如此無禮?難道不怕本宮叫人殺你的頭嗎?」
身後歐陽雨軒的笑聲簡直是放肆。「呵呵呵呵……公主殿下真要殺我的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們皇宮中雖然高手眾多,但卻未必是我的敵手。」
「你這麼有本事就放我下去,本宮不和你計較這次的無禮,讓你全身而退。否則如果本宮喊來人,你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
「公主總喜歡嚇唬人,但是我說過,我是不怕激將法的,女人的溫柔刀還是冰霜劍都對我毫無用處。我做事向來隨性而為,公主還是少動歪主意,妳想下去也容易,但要保證不逃。」
她惱怒的駁斥,「本宮憑什麼要對你保證?就是父皇都不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公主若逃了,必然激怒東遼太子,引起兩國紛爭,到時候兵戈四起,戰火紛飛,公主妳不論逃到哪去,都難逃內心的譴責、百姓的唾棄,妳願意那樣過日子嗎?」
趙蝶衣皺眉,恨聲道:「你們不要總拿什麼公主的義務、兩國的兵戈來挾制我。當初我流落在民間的時候,誰曾顧過我的死活?為什麼現在就要我犧牲自己,去為了那些當初幾乎要置我於死地的人?」
歐陽雨軒沉默片刻,慢聲說:「人不要一輩子總記得對別人的仇恨,開心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嫁給東遼太子我才不會開心!」她使勁地搖了搖頭。「你放不放我下去?」
「放,當然要放妳,我又不想娶妳,自然不會一直把妳留在樹上,只是……下去之後妳要去哪裡?離開了錦衣玉食的妳,能過幾天平民日子?只靠著包裹裡的金銀財寶,妳可以過一輩子的逍遙日子嗎?外面的風雨妳想過要怎樣面對了?」
「傳說中的歐陽雨軒,不是個灑脫到了極點的人嗎?怎麼會這麼囉唆,好像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一樣?」她不耐地扯扯嘴角。
他的笑聲又起。「好,既然妳這麼想下去,那我成全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