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肯嫁給我兒子?」東遼國王緩緩問道,那灼灼有神的目光可以將人逼得不敢直視。
但趙蝶衣並不怕任何威脅和強勢,她點點頭,「我已心有所屬,陛下應該不會希望兒子未來的妻子與他同床異夢吧?」
「天雀國真是好大膽!」東遼國王的脾氣頃刻就爆發了,馬鞭一抽,地上草灰飛濺而起,他雄渾的聲音似乎震得四周的大地都在震顫。
趙蝶衣身體也顫了一下,但她的目光並未逃避躲閃,無畏的迎視著東遼國王震怒的面龐,她暗暗盤算著下一步棋,同時猜測著後面可能會到來的狂風暴雨。
驀然間,有道藍色的身影如閃電般倏忽而至,擋在了她的面前,對東遼國王快速地說了一句東遼語。
趙蝶衣哼道:「你捨得出現了?總是這樣把我丟下。」
那人回頭苦笑。「不好意思,我見妳與王妃聊得開心,所以就沒有去打擾。」
乾娘果然是位王妃?她的心頭一驚。這位王妃的地位有多重,這頭銜有可能是東遼國王的妻子,也有可能是國王兄弟中某位王爺的妻子,那乾娘到底算是哪一種呢?
歐陽雨軒的出現似是讓東遼國王也吃一驚,瞪著他片刻,剛要張口,歐陽雨軒躬身又說了一句東遼語,東遼國王的臉色較之剛才緩和了許多,一拉馬韁,竟然轉身走了。
而東遼王子卻笑著對歐陽雨軒做了個手勢之後,又對趙蝶衣咧嘴笑笑,方才勒轉馬頭離開。
「他們怎麼走了?」她急道。她什麼事都還沒說呢。
「妳想在這裡說些什麼?」歐陽雨軒沉聲說:「妳的事情事關機密,周圍這麼多外人,難道妳要讓東遼國王當眾出醜嗎?那樣的話,好事都會變成壞事,更何況妳這事本就是件壞事。」
「好,我等。」趙蝶衣長吁口氣,「只是,為什麼東遼王會出現在這裡?他難道不是應該在皇宮中嗎?」
「我不是和妳說過這裡是東遼的圍場,此時也是東遼的狩獵季節嗎?這些天東遼國王帶了許多貴族來這裡打獵。」
她狐疑地看著歐陽雨軒,「你對東遼的貴族也很瞭解?你剛才和東遼國主說了些什麼?竟能讓他不再發脾氣。」
「這是秘密,暫時不能告訴妳。」他微微一笑,轉開話題,「走,我帶妳去草原上轉轉,讓妳認識真正的東遼。」
歐陽雨軒拉著她的手,走向草原的深處,趙蝶衣奇怪地發現,周圍的東遼人都遠遠地對他們微笑致意,每個人的面容都很友善。
「東遼人並不像妳想的那樣難以相處,是嗎?」他雖然沒有看她,但卻已經猜到了她的心事。
「如果我是一位東遼女子,也許會生活得比較開心。」趙蝶衣閉上雙眼,張開雙臂,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只有在這裡長大,才可以有自由開闊的心胸,和像風一樣無拘無束的性格。」
「妳想做風?」歐陽雨軒笑問:「想飛到哪裡去?」
「不知道,也許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吧,只要那裡可以讓我自由地飛,沒有那麼多的宮規束縛,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讓我難以承受的骨肉之親。」
「蝶衣,那樣的日子並不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歐陽雨軒拉過她的雙手,「跟我走,我可以帶妳過那樣的日子。」
她張開眼一笑,「就這樣跟著你走嗎?讓你背著我到處飛?」
「只要妳以後不要變胖,我就可以帶妳飛。」
他又在戲謔她了,但這話語裡並沒有毒辣的嘲諷,讓她想起了彼此初見時的情景。
「我喜歡你帶我飛的感覺。」她悠然神往,「即使是你把我從樹上推下去,那種感覺也像是飛翔,想來也奇怪,那時候我並不害怕自己會從樹上掉下來摔死,好像已猜到你定然能夠接住我一樣。」
「這麼信任我?」他的指背擦過她的臉頰,「真的不怕我是壞人?」
「天下最壞的壞人都在宮中,他們任意操縱舉國百姓的生死,你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她很自信地說:「回宮之後我早已修煉成了一隻小狐狸,是不是壞人,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
「是嗎?」歐陽雨軒有點心不在焉,「若是有一天妳發現我是個壞人……」
「我就親手殺了你。」她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手掌在他的臉前比劃了一個嚇唬他的手勢。
歐陽雨軒笑了,但是笑得有點不自然。
「會擠馬奶嗎?」他說著,拉起她走向遠處的一個馬圈,「這個時節的馬奶如蜜糖,味道很不錯。」
「我擠過羊奶,應該是差不多的方法吧。」
趙蝶衣的回答讓他微微詫異。「是小時候做過?」
「當然,回宮之後誰還敢讓公主幹粗活?」
他心疼地按了按她的手。「即使妳以後不是公主了,我也不會讓妳去幹粗活。」
這話聽來如此動人心魄,好似一句相許一生的承諾。
她怔了一下,看著他,眼波忽然變得幽遠。「以前我以為我明白娘為什麼要拋下我的親生父親,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回到皇宮──因為她不甘心從錦衣玉食的王妃,變成操持柴米油鹽的村婦,但是現在,我卻又不能理解她了。」
「為什麼?」
「我那時候雖然年紀小,卻看得出來她和我親爹是真心相愛,我的親爹親自將她護送回皇宮,只為了她能活得舒服快樂,可是,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即使吃穿再好又能怎樣,他們還不是一個個抑鬱而終?如果換作我是她,現在讓我選一次,我寧可和喜歡的人吃粗茶淡飯,放馬牧羊。」
「妳說的是真心話?」歐陽雨軒握緊她的手,「但是一個人的習性如果養成了習慣,只怕很難改。」
「你不信我?」她晶亮的大眼睛中滿是堅定,沒有任何的動搖。
然而他卻好像是欲言又止,望著她,遲疑了一下,微笑著搖搖頭,「不,不是不信任妳,只是……不大敢相信老天的安排。」
「什麼意思?」
「妳會知道的。」
他拉著她繼續向前走,但她卻發覺他的手掌冰涼,有冷汗正從他的掌心泌出。
她認識歐陽雨軒到現在,從沒見他為什麼事情如此憂心忡忡過,他到底怎麼了?
本以為在得罪了那位看起來很凶的東遼國王之後,自己很快就會被召見,但是趙蝶衣等了一天,也不見東遼國王派人來。
歐陽雨軒見她等得如此焦躁不安,勸解又不奏效,只好自己去看看情況。
趙蝶衣心頭一動,表面上笑咪咪地催他快去,心中卻暗暗拿定主意,要親自去探尋他身上所籠罩的那層疑雲。
但是歐陽雨軒畢竟是習武之人,要瞞過他的耳目實在是不太容易,她不敢跟得太近,因此很快便跟丟了。
「這一招還真的是糟糕透頂啊。」她暗暗罵自己愚蠢,「又不是京城神捕,還以為我的這雙腿能追上他那雙閃電腳嗎?」
正在她嘮嘮叨叨地訓斥自己的時候,眼前忽然閃過一道人影,這人影好熟悉,讓她微微陷入深思之後,立刻醒悟。這不是艷娘嗎?她怎麼會在這裡?她該在遠處的那座小漁村啊。
艷娘是從一頂帳篷中走出來的,她等艷娘走後,悄悄地靠近了帳篷,正好有一組巡邏兵走過去,奇怪的是,那些巡邏兵只是對她笑笑,並沒有阻攔她的意思。
她心中更是起疑,反而放慢了腳步,不想被人看出她要走進帳蓬的意思,等其他人一走遠,她立刻如狸貓般輕巧地閃身進入帳內。
這間帳蓬並沒有什麼稀奇,裡面有一張几案,幾個櫃箱和一張東遼人的軟床。乍看這裡似乎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但艷娘卻出入這裡,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她走到几案旁,看到上頭擺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歐陽雨軒親啟」的字樣。難道艷娘是來送信的?那她為何不與歐陽雨軒碰面呢?
她正想著,就聽到外面有人聲傳來,她情急之下隨手打開了身邊的一個衣箱,還好裡面的衣服不多,她就跳了進去,將箱蓋又蓋起來。
箱蓋上鑲嵌著的一對銅扣眼兒成為地唯一可以向外觀察的途徑,看到那並肩走進的兩個人,她登時愣住了。
竟然是歐陽雨軒和東遼王子!
他們兩個不但並肩走進來,還有說有笑的,看得出關係十分好,但因為都是說東遼語,她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也就恰在此時,艷娘又出現在帳門口,叫了聲,「少主。」
少主?她在叫誰?趙蝶衣暗自吃驚。
但不用想太久,她便知道答案,因為歐陽雨軒已經開口了,「還有事?」
「徐婆婆托人從京城捎來了要緊的信給少主,剛才屬下沒有找到少主,就放在王子的几案上了。」
「哦。」
歐陽雨軒拿起那封信,剛要拆開,艷娘又說:「王妃請你過去一下。」
「娘又有什麼事?」
他的這一句低語實在是很輕,輕得就如他唇邊微微泛起的那一絲笑意,但是聽在趙蝶衣的耳朵裡,卻像是一道驚雷之後又一聲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