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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逃出皇宮之後最舒服的一覺,當她醒來時,先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很滿足地翻了個身,但是一翻之下,她忽然察覺到不對勁,昨夜記憶的最後,是她和歐陽雨軒躺在草地上,現在身下的感覺未免太柔軟、平整了吧?
她霍然張開眼睛一看,發現她身下鋪著一張柔軟的鹿皮床墊,身上蓋著輕柔的天鵝絨錦被,她躺在一張高而寬大的床上,床下鋪滿了雪白的羊毛毯。
這是一間圓形的頂帳,帳門口站著兩位東遼少女,而歐陽雨軒呢?又不知去向。
「姑娘醒了。」門口的兩位少女走了過來,對她躬身,用標準的天雀國話說道:「夫人說,如果姑娘醒了,請到前帳一敘。」
「夫人?」趙蝶衣疑問:「妳家夫人是什麼人?歐陽雨軒呢?」
其中一名少女掩口笑著,「妳不用擔心他,我們夫人是東遼的貴人,不會傷害妳的。」
東遼的貴人?也就是說,有可能和東遼王有關係?趙蝶衣立刻振奮精神,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沉穩地點頭。「引我去見妳家夫人吧。」
穿過片帳篷群,她們來到了一間紫色鎦金的豪華錦帳前,兩位少女在帳門外分列兩側,對趙蝶衣躬身擺手,示意她獨自走進帳內。
她的心頭難免忐忑不安,但此時既然已經在人家的勢力範圍之內,就沒有不進去的道理。眼角餘光瞥到周圍還有許多提刀守護的東遼護衛,讓她心頭更添緊張。
這帳裡的貴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她心緒複雜的走進去,隨後卻詫異地站住,原來側臥在錦帳內那席暖榻上的人是一位東遼貴婦裝扮,卻有著一張精緻美麗容貌的夫人。
美婦看到趙蝶衣進來,露出和藹的笑容,對她招招手:「趙姑娘是吧?來,走近一些,讓我看看妳。」
這話聽來本是十分古怪,以趙蝶衣平日裡的脾氣,必然不能接受別人指使她做任何事,尤其是對她呼來喚去。但不知為何,聽到這美婦恬靜如水的聲音,看著她如祥雲般溫暖的笑容,她的心頭忽然一軟,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幾步。
滿帳都是紅紅的燭火,映照在兩人身上,讓她們可以更加仔細地看清彼此。
美婦含笑伸出手,趙蝶衣只覺得她的笑容好像有魔力一樣,不由自主地將手送到對方的手中。
那美婦握住她的手,將她又拉近一些,說道:「我有許多年沒看到天雀國來的人了,尤其是像妳這樣標緻的女孩子,所以見到後就難免覺得妳親切可人,很想親近,希望妳不要見怪啊。」
「難道妳也是天雀國的人?」趙蝶衣發現這美婦說話是標準的天雀國口音,不帶一絲東遼味道,就連她的容貌都與東遼人有所區別。
美婦點頭,「我是天雀國蘇劉鎮的人,二十多年前嫁到東遼來,然後就長住東遼了。」
「二十多年前?」趙蝶衣不解地打量她,「妳那時才多大?」她本以為這美婦的年紀不過三十出頭,但對方不該會十歲出頭就嫁人了吧?
美婦忍俊不住,「蝶衣,妳的話該是對我的恭維吧?」
趙蝶衣一驚,「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美婦依舊含笑,「自然是雨軒告訴我的。」
「他?」不提他還好,差點忘記了,這傢伙神出鬼沒,現在不知道又潛到哪裡去了,「夫人和他很熟?」
「多少年的交情了,的確很熟。」
她更覺得奇怪,歐陽雨軒還真是神通廣大,不僅普通的東遼老漢和他相熟,連這樣的東遼貴族都和他交情很深,看來經由他見東遼國王之事的確很容易了。
「夫人嫁到東遼這麼多年,不會思鄉嗎?」
美婦悵然道:「當然會想,但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丈夫是天,自然要以丈夫為重。」
「都是屁話。」趙蝶衣脫口而出一句粗話,見對方用驚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尷尬地笑笑,「我是說,憑什麼我們女人就要任男人擺佈?嫁人之前聽父親的,嫁人之後聽丈夫的,丈夫死了聽兒子的,那要我們做什麼?讓我們生那些男人做什麼?」
見她如此義憤填膺,慷慨激昂,美婦反而笑了。「妳這孩子真是與眾不同,難怪……」
「難怪什麼?」趙蝶衣困惑於對方戛然而止的後半句話。
美婦不答,拍拍她的手背,有些讚許地說:「蝶衣,我覺得和妳真是投緣,不知道妳許過人沒有?」
「啊?」趙蝶衣愣住,怎麼突然跳到這個話題上來了?
「若是妳還沒有許人,我有個兒子,一表人才,文武雙全……」
原來是要給自己說親。趙蝶衣避之唯恐不及,忙道:「多謝妳的好意,可惜我早已許過人了,我……有心上人。」
美婦星眸一閃,歎氣道:「是我沒有那個福份讓妳喚我一聲娘了,真遺憾。」
「不過,我見到妳就像見到我去世的娘親,她原先也是蘇劉鎮的人。」趙蝶衣惆悵地看著美婦,眼前依稀畫過母妃的身影。
「那……妳若是不嫌棄,就把我當作妳的母親吧。」美婦慈愛地看著她。
感受到久違的母愛,趙蝶衣的胸口漲滿了潮熱的氣息,這口氣一直衝到喉嚨間,衝到鼻翼裡,逸出唇齒,她不由得輕喚了聲,「娘──」
在錦帳之外,歐陽雨軒獨自佇立在那裡,他將帳內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目光眺望著滿空的星斗燦爛,漾滿他俊美面容上的或是感動,也或是悵然,就如明月一樣,陰晴圓缺,難窺真容。
第九章
一晚上折騰了這麼多事,趙蝶衣反而更有精神了,和這位新認的乾娘聊了整整一夜之後,她說起要找東遼王的心願,奇怪的是這位乾娘並不吃驚,而是微微一笑。
「要見他倒也不難。」
「妳可以帶我去見他嗎?」趙蝶衣請求道。
「當然可以,但是妳見了他要說些什麼呢?東遼王的脾氣不大好,經常遷怒左右,妳見他可要斟酌好自己該說什麼。」
乾娘的一席話讓她的心頭又有些不安,她走出錦帳,看見天邊已經露出晨曦的光芒,這才想起忘記問乾娘的名字和姓氏了。但是天亮後看到這一片宏大的帳群,以及周圍比夜間似乎更多的巡邏士兵,讓她心中更是疑竇叢生。
這位神秘的貴婦到底是什麼人,因何能有這樣的排場?看她的穿著與排場,在天雀國至少要是王妃級的人物。
若乾娘是王妃,那對她可真是大大的有利,假如東遼王聽了她說的話氣急敗壞,要對她或歐陽雨軒下狠手,至少多了一個可以為他們說話的人。
正當她左思右想之際,遠處傳來一道長長的嘹亮號角聲,隨著這如凱旋而歸的歡迎號角聲過,有無數馬匹踩踏大地的震動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
她震撼的極目遠眺,只見有密密麻麻的許多人馬正在向這邊馳騁而來。
附近的東遼牧民也好,還是正在守護帳群的士兵也好,都面露崇敬的歡悅之色,高舉雙手,大喊著,「烏日拉!那路度!烏日拉!那路度!」緊接著,眾人齊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只有趙蝶衣詫異地看著那些人臨近,挺立原地未動。
當先有一人,騎著一匹神駿的高頭大馬,裹著一件長長的黑絨大氅,頭戴束髮金冠,手中握著條纏金線的馬鞭,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臉形稜角分明,輪廓中透出無比的威嚴。
駿馬來到趙蝶衣面前時被他一把拉住,他蹙著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長鞭一指,說出一句東遼語。
她還在猜測此人的來歷,就見紫色錦帳那邊有位昨晚引她來的東遼少女,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對她說:「這是我們的東遼國王,姑娘快參拜。」
原來這就是東遼國王?心頭的猜疑得到了證實,她遲疑了一下,雙手交迭在小腹前,微微躬身,朗聲道:「天雀公主趙蝶衣,見過東遼國王陛下。」
「妳就是天雀公主?」沒想到這東遼國王也能說得一口較為流利的天雀語。
「是的。」她正思忖著該怎樣開口切入正題,這時在東遼國王身後,另有一騎高頭大馬來到他們旁邊,看清馬上之人,趙蝶衣突然很是尷尬,因為那就是東遼王子。
東遼王子看到她,咧開嘴又露出他特有的白牙齒,一手指著她,嘰哩咕嚕地和東遼國王說了好長一番話。
東遼國王只是皺著眉頭聽,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梭巡。
趙蝶衣的心跳加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東遼王子到底在說什麼?雖然聽不懂,但是也可以猜到,無非是告她的狀,告她在天雀國的大殿之上當眾拒婚,還喝毒藥詐死以逃避婚事。
看東遼國王的表情就知道這事情不能善了,她向來不會說軟話,不由得沉下面容,說道:「陛下請不要只聽王子的片面之辭,我來此就是要化解這番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