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芳菲自然不願,但侯仲群卻願意得很——這一年多老有後生晚輩問他怎麼不討伐雲山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說雲山改邪歸正,也沒有,要說讓大伙休養生息,好像也怪怪的,因講不出理由,有時便不太出席聚會,久了之後,居然有人說他死了,侯仲群逼不得已只好出來亮相一下,可一出現,又被逼問何時討伐,真是頭痛得很。
這下可好,如果把芳菲嫁過去,他就可以說,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他打算把嫡親女兒嫁與懷應時為妻,讓這正派女兒去感化那壞傢伙,雖然得耗上一些時間,但總比刀刃見血好。
於是三年多前,侯芳菲便八人大轎,十里紅妝的嫁入懷家,以十五歲的稚齡負起了教化邪教的責任,儼然是文成公主轉生,江湖人士莫不稱讚侯仲群,其聲望達到頂點。
真沒想到侯芳菲就這樣沒了,而侯仲群卻連問都不問。
妻子柳氏道:「會不會是懷應時已經先跟侯家通了消息?」
「應該是吧……」
「肯定是。」長子喬光說:「養這麼大的女兒突然沒了,侯盟主沒哭也沒喊,絕對是早就知道了,不但知道,而且怪不得懷家。」
喬光的妻子陸氏啊的一聲,「說來,馬師傅的太太不就……」
第1章(2)
一家六口同時啊了出來,懂了。
馬師傅大概三十幾歲,從小就住在喬家,是喬老爹出外走鏢時撿回來的,成親後跟妻子還是住在喬家,妻子不是外人,是喬家廚娘的女兒。
本來也挺好的,怎知道生孩子卻遇到劫難,大的小的都沒保住,廚娘心痛歸心痛,但卻越發的對馬師傅好,對他們夫妻來說,女兒不管沒能生下孩子,還是沒能自己活下來,都怪女兒不夠健壯,才害得馬師傅年紀輕輕就成了鰥夫。
如果侯芳菲是難產而亡,侯仲群的確不可能尋事。
想起侯仲群在「尋找續絃妻」這件事情上的積極表現,喬華豐覺得,應該就是這麼回事了。
「之前是侯盟主捨了自己的女兒,可現在侯二姑娘也嫁人了,這新娘子要去哪裡找?」身為母親,柳氏只擔心這個。
跟喬華豐當了二十幾年夫妻,她不敢說自己多瞭解丈夫,但丈夫「說閒話」跟「真操煩」她還是分得出來的,把一家子都叫來,還讓心腹守住門口,如果只是閒聊八卦,不會是這個陣仗。
喬家也有一個女兒,年方十五,還沒許親……
果然,喬華豐看了女兒喬喜娘一眼。
柳氏尖叫一聲,扶著桌子,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喬光大叫,「不行。」
喬耀也吼,「妹妹絕對不嫁給那惡人。」
陸氏見婆婆,丈夫,小叔都出聲了,自己不吭聲好像太無情,連忙補上,「是啊,公公,我們怎麼樣也不能讓小姑嫁去那種地方。」
相對之下,當事人喬喜娘就鎮定多了,她的想法很簡單,爹爹啥都沒說呢,不急。
果然,喬華豐道:「你們急什麼呢,我又沒說是讓喜娘給人。」
柳氏一聽,臉色立刻好上很多——她想給女兒說親的是老實可靠的丈夫,喜娘那麼呆,要是嫁得遠了,就算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無論如何,她都捨不得,「這樣好了,我早相中張家布莊的大公子,張夫人對我們家也很滿意,我們請人去透個話,讓他們找個好日子過來提親。」
喬華豐為難道:「這恐怕不行。」
「怎麼不行了?」
「不是要把喜娘給人,但喜娘也是在名單內……」
「什麼名單?」喬光和喬耀都急了,「爹,你說清楚一點。」
喬華豐唉的一聲,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那日懷應時說了話就走,幾人先是說了一些「怎會如此突然」,「時間如此緊急,要去哪裡找合適的姑娘」之類的廢話,然後就聽到空靈大師一聲佛號,說寺中只有和尚,他也沒認識年輕姑娘,所以這件事情他不管了。
少了一個人分攤責任有點嘔,但又不能說空靈大師不對,懷應時說了要個未婚姑娘,總不能給他個和尚吧。
接著也是一聲佛號,清和道姑說,道庵即便多著年輕姑娘,但都已經出家,逼出家人為妻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何況頭髮要長長也沒這麼快,所以她也不管了。
這……好,也沒辦法,逼尼姑出嫁太造孽,沒人說得出口。
金劍門的掌門跟著說:「我雖然有女兒待字閨中,但女兒都已經四十幾歲,想來不太合適。」
如果給懷應時塞個四十幾歲的姑娘,恐怕會討到一頓打。
扣掉已經給過一個女兒的侯仲群,還有四人,大伙你看我,我看你,清楚對方家中都有未婚女兒。
「我小女兒未婚,但不過才十三歲……」
「又不是要馬上成親,可以先訂親,兩年後再迎娶,到時候蘇姑娘也十五歲,年紀就剛好了。」
「兩年實在太久,委屈了懷教主,不如讓您家中的梅姑娘上雲山吧,梅姑娘十六歲,這年歲正好。」
「我家女兒長得醜啊。」梅大俠一聽女兒要遭殃,連忙下猛藥,「我女兒就是太醜了,才十六歲還沒訂親,萬一相看時嚇到懷教主,大伙就不怕再挨一頓板子嗎?」
「這倒奇怪,我怎麼聽說梅姑娘姿容天下無雙,就是太美了,想找個貼心夫婿,才會耽誤到至今。」
「對,想來,我娘子曾經稱讚過梅姑娘有國色之姿。」
「哎呀,那個不是我女兒,常常跟我妻子外出的是我媳婦啊,王掌門,你娘子連姑娘梳妝跟婦人梳妝都分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嗎?」
「總之,你有女兒。」
「你們也有女兒。」
「我女兒已經訂親了……」
「王掌門你少裝了,你這麼愛炫耀,女兒訂親肯定要招搖過市,可我們卻沒人知道,你是不是想用「已經訂親」逃掉這事,然後迅速把女兒嫁給比較合意的弟子,好逃過一劫?」
「這……蘇掌門怎麼如此說,我是這樣的人嗎?」
「王掌門一臉心虛,肯定是被說中了。」
「喬鏢頭,您女兒也十四五歲了吧?」
「是,不過我女兒太笨了,我們夫妻發現什麼都教不會之後,就打算招贅,養到現在,琴棋書畫都不會,也不懂看人臉色,這要是上了雲山,肯定讓懷教主嫌棄,沒兩天就被休了,到時候,我們又要找妻子,與其白忙一場,不如跳過我女兒吧。」
「不不不,笨可以教,丑卻沒辦法重造。」梅大俠語重心長的說:「還是跳過我女兒吧。」
如此,四家開始推卸責任,為了保住自家女兒,都不惜說自己女兒很醜,很笨,很蠢,什麼都不會,王掌門心急,甚至連「小女就算丟在路邊都沒人要」這種話都說出來。
清和道姑眼見沒結果,提議拈鬮,誰拈到就算誰,別怨也別賴。
原本大家也都同意了,蘇掌門卻又臨時反悔,問喬華豐道:「喬鏢頭的女兒很笨?」
「笨。」
接著問梅大俠,「梅姑娘很醜?」
「非常醜。」
「王姑娘舉止輕浮,難登大雅之堂?」
王掌門慚愧道:「她親娘原是個風流寡婦,不懂教孩子。」
「那好,我們便將女兒都帶來,讓懷公子自己相,不管他相中誰,都沒話說。」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實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默默的都同意了。
蘇掌門內心鬆了一口氣——他女兒雖然十三歲,但體弱多病,外貌看起來跟個十歲丫頭差不多,懷應時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選自己女兒。
商議完畢,由侯仲群寫了信,言明四月初,四家人各自帶女兒到這湖中島來相親。
聽完,喬家人都傻了眼。
柳氏十分煩惱,「四分之一的機率,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萬一我們喜娘真入了那魔頭的眼,可怎麼辦才好?」
「夫人放心,梅姑娘小時候我見過一次,絕對不是什麼醜女,相反的,七八歲的孩子長得可水靈了,規矩也好,至於那王姑娘母女雖然不太像話,但一個寡婦能鉤上王掌門,哪裡又會丑呢,母親不醜,女兒肯定也不差,聽說王掌門這房侍妾愛錢得很,女兒也是一心想攀富貴,我打算偷偷送信給王姑娘跟她親娘,告訴他們懷應時名下多少金銀財寶,王姑娘想坐擁財富,自然會斂起輕浮,想辦法討得懷應時開心。」
柳氏聽到這裡,感覺好了一些,「那那位蘇姑娘呢?」
喬華豐笑得奸詐,「蘇掌門的女兒外表稚弱醜陋,但他有個外室,是從良的花魁,女兒今年正好十六,我們出得湖島,我便跟他說,讓他帶花魁女兒來相親,不然我就把外室的事情跟他的河東妻說,蘇掌門被我嚇死了,連忙說,絕對會帶外室的女兒去,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樣也不可能挑我們家喜娘。」
柳氏想想也是,從小到大,她都可惜喜娘沒傳襲到自己的美貌,現在想來,還好女兒不美,可以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