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吩咐丫鬟端來熬好的米粥,讓他先補養些胃氣,再進湯藥。
飲完湯藥,他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抬手探向他的前額,高燒已略略退了些,接著每隔半時辰,她便查看一次,過午後,那燒終於完全退去,她這才放下心來,再開了帖藥方,讓人照著抓來,煎給他服用。
下午喝一帖,臨睡前再飲一帖,翌晨醒來,羅東麟精神多了,沒再昏睡,身子也覺得鬆快許多,胃口也好了些,早上喝了兩碗粥。
江寧安見狀喜道:「王爺胃口開了,表示病也快好了。」
「多虧江太醫醫術精湛,本王這病才能好得這麼快。」羅東麟仍帶著有些病容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哪裡,是王爺鴻福齊天,病才好得快。」江寧安不敢居功,謙讓道。
「昨兒個本王感覺有人不時把手擱到我額上,是這手嗎?」他說著,冷不防便抓住她的手。
前兩日他雖然一直昏昏沉沉,卻也隱約知道他一直守在床榻邊照看他,每隔一小段時間,便把手放到他前額,那手掌溫溫軟軟的,十分舒服,那時他便很想將他的手抓下來揉捏一番。
江寧安吃了一驚,試圖想抽回手,卻抽不回來,急忙道:「下官是為了查看王爺的燒退了沒,才冒犯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嗯,恕你無罪。」話雖這麼說,羅東麟卻無意放手,將她的手抓在手裡,恣意揉捏著。
「王、王爺?」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江寧安有些揣揣難安,她的手可不是麵團啊,別再捏來捏去了。
似是終於盡興,羅東麟這才放開她的手,語帶笑意道:「江太醫這手,竟比女子還柔若無骨。」
聞言,她嚇得不敢多說什麼,趕緊將手藏在身後,後退了一步,乾笑的應著,「是、是嗎?」
「你治好了本王的病,你說你希望本王怎麼賞賜你?」
隱隱覺得他睇向她的眼神透著抹怪異,讓江寧安不敢領受他的賞賜,推拒道:「王爺的病還不算完全痊癒,再說,為王爺治好病本就是下官的職責,是下官應做的事,王爺無須客氣。」說完,她借口要為他再換個藥方,趁機離開房裡。
目送她離去的背影,羅東麟抬手摩娑著下顎,那眼神彷彿瞧見獵物的猛獸,流露出一抹異彩。
發現下顎長了些鬍碴子,他命服侍的太監替他刮除時,忽然想起江雲庭那張蓄著落腮鬍的臉,若是刮掉那些鬍子,不知他底下的那張臉孔長什麼模樣?
第4章(1)
「王、王爺?」僵著臉,江寧安一動都不敢動,驚疑的嗓音微透著一絲顫意。
因為此刻正有一隻手在摸著她臉上那些鬍子,她怕一動,那些粘在臉上的鬍子就會被扯下來,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看出了什麼,她急得都快要哭了。
今晨,她進來為寶賢王請脈,哪裡知道才甫切完脈,他就突然抬手摸起她臉上的鬍子。
「江太醫年紀輕輕的,為何要留著這滿臉落腮鬍?」他手指漫不經心的撫摸她頰邊那濃密的鬍子。
江寧安神色緊繃的回答,「因、因為下官這臉長得嫩,瞧著沒氣勢,所以才會蓄胡。」兄長確實是因為面容過於清秀,這才留起鬍子,想讓自個兒看起來老成些。
「哦,聽你這麼說,倒讓本王好奇的想瞧瞧你這鬍子下的臉生得什麼模樣。」
他低柔的嗓音透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他話才說完,江寧安便驚駭得顧不得其他,直直後退一步,正好擺脫了他的手。
她連忙再退幾步,兩隻手捂著臉,失聲叫道:「使不得、使不得,這鬍子我留了好久,是我的命根子,誰敢刮我鬍子,我同誰拚命!」
許是這陣子裝兄長的嗓音裝得久了,已成習慣,即使在這時候,她也依然沒變回自個兒的嗓音。
羅東麟有些不悅的瞇了瞇眼,「過來。」
她瞪著他不肯過去。
見她一臉不忿的盯著他,羅東麟退讓了一步道:「本王答應不刮你鬍子便是。」
「真的嗎?」她懷疑的看著他。
還敢質疑他的話,他眉首微挑,「別讓本王再說第二次。」
她這才一步一步慢吞吞的挪過去。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神色間仍透著絲防備。
他瞥她一眼,慢聲問:「本王記得,前幾日醒來時,江太醫似乎在按著本王的腳,本王的腳可是有什麼問題?」
聽他提起這事,江寧安想起那日查看他左腳時的疑惑,沒有多想便回答,「下官那日發現王爺的左腳雖曾受過傷,但早已痊癒,應能同右腳一樣行走自如才是,王爺能否讓下官再為王爺進一步檢查,看看問題出在哪裡?」
羅東麟頷首,「既然江太醫這麼有心,那就勞煩江太醫了。」他掀開被褥,讓她查看。
守在屋裡的陶左聞言,訝異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僅一瞬,神色便恢復如常。
一名太監上前,小心的為他捲起褲腳。
來到他腳邊,江寧安抬手仔細檢查他左腳的筋脈和肌肉,再扳著他的足踝拉扯扭動幾下,半晌後,她抬起眼道:「王爺的左腳沒有問題,應是無礙於行走才是。」
注視著她,羅東麟語氣溫和的詢問,「既如此,那為何本王行走時總覺得左腳無力?」
她想了想道:「能不能請王爺下床走幾步?」
羅東麟頷首,起身下榻,赤著雙足在地上走了幾步,一直盯著他左腳看著的江寧安有些訝異,正要開口,就見他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噫,這是怎麼回事,本王的左腳竟然好了?!」
「……」江寧安被他這麼一說,突然間不知該怎麼接腔。
羅東麟欣喜又激動的兩手搭在她的肩上,迭聲讚道:「江太醫真是妙手神醫啊,適才本王的腳被你擺弄幾下,竟就治好本王的腳疾,回京後,本王定要奏請父皇,重重賞賜你!」
被他這般誇讚,江寧安一臉迷迷糊糊的呆楞著,不敢相信自個兒只摸了他幾下,竟然就治好他的腳!
羅東麟兩手重重拍著她的肩,再稱讚,「江太醫的醫術高明,當得起本朝第一神醫之稱。」
她被他連番的誇讚給說懵了,一時之間有些語無倫次,「王爺……不是……那個下官……」
默默侍立一旁的陶左緊抿著嘴,因極力憋著笑意,導致臉孔有些扭曲。
彷彿是為了向她證明,他的腳真的被她給「治好」了,羅東麟再在屋裡行走了幾步,已如常人一般正常,不再微跛。
「江太醫治好本王的腳,你想要本王如何賞你,儘管開口。」他抬目望著她,臉上流露著喜色。
她回過神來,連忙搖頭,坦白說道:「王爺的腳原就沒問題,並非是下官給治好。」
「那為何先前本王無法如正常人般行走?」
對這事江寧安也百思不得其解,認真細想片刻,忖道:「興許是王爺覺得左腳曾傷過,因此在行走時為了保護左腳,不敢使力的緣故。適才經下官為王爺檢查後,確認您的左腳已無礙,因此您這才敢放心使力。」說完,她覺得這理由似乎有些牽強,可眼下他的腳又確實已能如常人般行走。
除非……先前他跛足是佯裝的,但這念頭一掠過,便被她否決,他堂堂一個王爺,沒事何必刻意裝跛,再說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見她一本正經的為他苦思理由,羅東麟背轉過身,肩膀微微聳動著。
「王爺?」腳跛了十年,一朝恢復,他該不會是歡喜的哭了吧?她一時好奇心起,忍不住走過去想查看。
他不動聲色的再轉了個身,背對著她,抬手揩去眼角笑出的淚,這才轉回身子面對她,清俊的面容上,已換上一副感動的表情。
「江太醫說的沒錯,十年前受傷後,確實造成本王心中的懼怕,本王一直認為左腳始終沒能完全痊癒,直到今天,經江太醫檢查後,才終於解開本王的心結,讓本王能再次如正常人般行走,江太醫不僅醫術精湛,還有一顆仁心,教本王欽佩。」
「王爺客氣了,這是下官該做的事。」她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幾日後,羅東麟身子已痊癒,返回京城的途中,有意無意的打探著大鬍子太醫的事,從他幾歲斷奶、幾歲沒再尿床,一直問到他何時開始學醫,又是如何通過考校成為太醫,以及有沒有婚配之事,不著痕跡的問了個仔仔細細。
他也不明白自個兒為何會對這個太醫如此感興趣,只要是關於對方的事,便都想知道,且只要面對著他,他胃口便好得能多吃兩碗飯。
而江寧安也沒多想,王爺問什麼,她便老實回答什麼,一路上這樣與他閒聊著,倒不知不覺與他親近了幾分。
回到京城,羅東麟便先進宮面見父皇。
啟元帝一眼就看出他的異樣,訝道:「東麟,你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