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犯下這種欺君大罪,這還能饒得了他們嗎?朕若不殺雞儆猴,日後若是有人心存不軌,也紛起倣傚,混進宮裡,那後果不堪設想。」這事牽涉到朝廷的威嚴與紀律,絕不容人侵犯。
明白這事觸怒了父皇的底限,羅東麟撩起衣擺,屈膝跪下。
「兒臣明白父皇的顧慮,但兒臣的身子多虧江太醫才能痊癒,求父皇看在這情分上,寬恕她這一回。」
見他竟不惜為江家父子下跪求情,啟元帝神色一凜,質問道:「你老實告訴朕,江家父子三人欺君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兒臣與父皇一樣,也是方才才得知此事。」羅東麟咬死不承認這事,他心中清楚,他不承認這事,江寧安便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他承認了,她便死定了。
他緊接著再道:「但有一件事,兒臣不敢隱瞞父皇。」
「什麼事?」
「父皇先前為了讓兒臣息了對八弟的心思,將八弟調往西南,兒臣對八弟日思夜想,這期間多虧了江太醫時常安慰陪伴兒臣,才讓兒臣終於息了對八弟的念想。」
聽到這裡,啟元帝心下一寬,卻隱約覺得他這話似乎還未說完,接著果然聽他再說——「然而朝夕相處之下,兒臣對江太醫不由得日久生情,可兒臣想到江太醫與兒臣同為男子,為此再次痛苦不堪,哪裡知道,就在適才,兒臣突然得知原來她竟是女兒身。」
皇上聽完額暴青筋,怒斥,「縱是如此,她所犯的可是死罪!」這兒子怎麼老是瞧上不對的人。
羅東麟眸裡一片懇求,「求父皇成全兒臣!」
「江家父子犯下的是欺君大罪,豈能因此輕饒,這事莫再提了,給朕出去!」他是寵愛老七,卻也無法原諒江家三人所犯下的罪。
「父皇……」
「出去!」啟元帝惱怒的喝道。
太子聞訊趕來時,見到羅東麟跪在太皓閣前。
「七弟這是做什麼,為何跪在這裡?」
羅東麟搖首不語,為了求父皇寬恕江寧安,他只能長跪不起,藉此來讓父皇心軟,改變心意。
太子稍加思索後問:「七弟莫非是為了江家父子的事?」他先前便看出七弟很看重那個假冒的江太醫,卻沒料到他竟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羅東麟忽想起一事,出聲道:「屍蟲之事,二哥欠了我一個人情,二哥可否還了這個人情?」
「七弟是想讓我替江家父子一二人求情?」
羅東麟頷首。
太子忖道:「我倒是能進去替他們說上幾句話,但父皇連你的話都不聽,怕是也聽不進我說的。」
「只要二哥肯幫他們說上幾句話,能不能成無妨。」多一個人在父皇跟前求情,多少能讓父皇多一分猶豫。
太子點頭答應,「你放心,這事我會盡力。」不過是說幾句話,既能還了他這個人情,還能讓七弟記得他的好,他不介意幫他這忙。
半晌後,太子走出來,神色肅然的朝羅東麟搖頭。
「父皇這回怕是鐵了心要斬江家父子三人。」
羅東麟心中焦慮,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待太子離開後,他緊蹙眉峰,思忖還有何辦法能令父皇改變心意。
過了一會,他便吩咐隨他一同跪在他身後的陶右,去辦一件事。
天牢裡,江家父子三人被關在同一間牢房。
江寧安跪在父親面前,自責道:「都是女兒不好,連累了爹爹。」
「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顧爹的勸阻,私自離家前往西南。」江雲庭也歉疚的跪下。
江修儀扶起兒女,長歎一聲,「事已至此,再怪誰都無用了,爹如今只擔心,咱們三人明日要被處決,只留下你們祖奶奶一人,該怎麼辦?」他很後悔,當初不該為了讓兒子承接衣缽,強逼兒子進太醫院,兒子先前想辭官前去西南時又不肯答允,才會致使兒子留書出走,以至讓事情演變成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到祖奶奶若得知這事,不知該有多傷心,還有王爺,此後與他天人永隔,再也無法相見,江寧安忍不住濕了眼眶,卻不敢讓爹和兄長瞧見,背轉過去,默默拭淚。
江雲庭也無比懊悔自己的任性,雖然此去西南,他救治了不少人,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連自個兒的爹和妹妹都救不了。
而此時,朝廷不少官員在得知江家父子的事後,驚訝之餘,包括歐陽治在內的官員,紛紛上書為江家父子求情。
這些官員平日裡無論是自己或是府裡的老小生病時,沒少拜託江家父子診治,心裡多少對江家父子存了些感激之意。
連皇親貴族裡,都有人特意面聖,為他們求情,啟元帝煩不勝煩,最後索性誰也不見。
當晚深夜時分,天牢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太監在獄卒帶領下,來到三人的牢房前。
「快讓江院使他們出來。」那太監吩咐。
那獄卒趕緊拿出鑰匙打開牢門。
「公公,請問是皇上饒恕我們了嗎?」江寧安見狀,驚喜的脫口問。
那太監搖頭,「不是,是太后病危,皇上傳召江院使和江太醫前去醫治,請江院使、江太醫快隨咱家去太后寢宮。」
父子三人相覷一眼,包括江寧安也跟著那太監前往慈聖宮,因為適才那公公暗暗朝她使了個眼神。
不久,隨那太監來到慈聖宮,進到太后的寢房,除了皇上,已有兩名太醫在場,兩人似是對太后的病情束手無策,低聲在一旁討論著。
啟元帝見到江修儀三人,神色著急的命令,「江院使,快給太后瞧瞧。」
「是。」江修儀急忙上前,為太后請脈,江雲庭、江寧安也來到床榻旁。
江寧安瞧見一直閉著眼的太后,似是突然朝她眨了下眼,她有些訝異,接著覷向正為太后請脈的父親,見他臉上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略一思忖,她想起先前在牢房裡,那太監朝她使了個眼神後,接著不著痕跡的往她手裡塞了張紙條,紙條上只寫了四個字——見機行事。
當時她不瞭解這話是何意,此刻隱約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她不動聲色的暗暗扯了下父親。
見他看過來,她悄悄指了指太后的胸口,小心抬手做了個壓擠的動作,意思是要為太后做心臟按摩的急救,這手法祖奶奶曾教過他們。
江修儀微微一怔,思及適才為太后請脈時,發覺太后的脈象並無不妥之處,再聽女兒這麼說,心知必有原因,因此收回診脈的手,向皇上請示。
「稟皇上,太后眼下昏厥過去,須得施做心臟按摩術,罪臣不好碰觸太后鳳體,此法小女也會,可否由小女代為施做?」
「那還不快動手?」啟元帝催促。
江修儀連忙吩咐女兒,「寧安,你來為太后做心臟按摩。」
「是。」江寧安在父親退開後上前,先對太后說了聲,「冒犯太后,請太后原諒。」這才抬手按壓太后的胸口。
祖奶奶曾教他們,若有人因病或是突發意外,致使心跳和呼吸都沒了,這時可以在其心臟處按壓,再往對方嘴裡吹氣,如此反覆施以急救,也許能將人救醒。
但她此時只是佯作幫太后施做心臟按摩,實際上她的手並未重壓太后的胸口,在她這麼做時,她瞧見太后飛快的朝她再眨了個眼,嘴角隱隱洩出一抹笑意。
她登時明白過來,太后之所以突然「病危」,是想藉此幫他們父子三人,心中頓生感激。
片刻後,她收回手,太后也配合的悠悠轉醒過來。
只見她微微吐出一口氣,然後緩緩地睜開眼。
「母后醒了?」啟元帝連忙來到床榻旁。
「方纔也不知怎麼回事,哀家這胸口彷彿堵住了似的,一口氣喘不過來。」
「太后這情形可還要緊?」皇上回頭詢問江修儀。
見太后「醒來」,江修儀心中多少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躬身答道:「回皇上,太后眼下應已無礙。」
太后讓宮女扶她坐起身,拉著兒子的手歎道:「哀家老了,這些年來多虧江院使細心謹慎的照看著哀家的身子,哀家才能多活這幾年,哀家這身子啊可是離不了江院使嘍。」
瞧見太后的臉色已恢復如常,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太后一眼,當下也未說什麼,擺擺手讓江家父子等人退下,再遣退寢宮裡的宮人和太監。
房裡只剩下母子倆,啟元帝這才開口,「母后往後別再這麼嚇朕。」
明白兒子已瞧出端倪,太后也沒再瞞著,叨念道:「哀家這還不都是在替皇上惜才,江家父子的醫術都十分了得,就這樣斬了多可惜,他們雖是犯了欺君之罪,可也沒壞心眼,皇上就饒了他們這一回吧,否則哪日哀家要真犯病了,找誰來給哀家看吶。」
見兒子沉默著沒答腔,太后再勸道:「再說這東麟難得有中意之人,你要真把人給砍了,東麟不得傷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