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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樓雨晴

  伸手欲探究竟,被嚴知恩擋下,他沒理會那幼稚行徑,堅持扯開外衫。

  嚴知恩也沒怎麼認真拒絕,意思意思推拒了幾回,對方被他惹惱,心急之下亂了方寸,扯破衣衫,驚見幾許滲出的殷紅血色。

  「怎會——」

  嚴知恩冷冷一哼,懶得理他。

  嚴君離不是沒有脾氣的,每當這人拿自身安危來胡鬧,他就會很生氣!

  一時怒上心頭,對方又百般不受教,幾回揪扯下來,他惱怒地將人推上榻,傾身壓制,好察看傷口。

  「原來嚴大少爺對男人的身體也有興趣?」被壓在身下,某人嘴上不改那副氣死人的冷言冷調,非得刺他個兩句才爽快。

  「你最好別在這時惹我。」嚴君離冷瞥他一眼,沉聲警告。

  嚴知恩一攤手,不置可否地任人宰割。

  見他總算肯安分,嚴君離這才專心審視傷口。

  那像是被利器所傷,傷口不深,但因未做好處理,如今已有些許發炎潰爛,而他竟只是隨意灑灑刀傷藥,傷布纏上幾圈了事,真是——太胡鬧!

  嚴君離起身取來藥箱,謹慎細心地重新處理傷口。

  完成手邊的工作,察覺到對方異常的安靜,偏首望去,正巧迎上那雙深沉的凝視目光,幽湛黑眸一瞬也不瞬,似想從他臉上瞧出些什麼來。

  他微微一僵,直起身,避開那道過於穿透的眼神注視,不甚自在地開口。「怎麼傷的?」

  「偽君子!」

  「什麼?」他愕然。

  「如果不是真心要問,何必勉強自己開口,假意關懷。」

  「小恩!」他怎麼會有如此錯謬的誤解?認為他的關懷全是虛情假意——「或許我的做法你不盡然認同,也或許,我真的做得不是很好,所以還是讓你受到傷害了,但是從往至今,我想保護你的心意,從來沒有假過。」

  「是嗎?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在乎,那我最痛的傷在何處,你可知曉?」

  嚴君離啞然,無言以對。

  他沉下臉,大力扯來被褥,背過身去。「滾出去!」

  嚴君離張口欲言,復又嚥回成串歎息,為他掩妥房門,安靜退開。

  在那之後,足足有一個月,沒再見到嚴知恩。

  去了幾回,始終等不到人,送去的上好傷藥,也不曉得他有沒有用、傷口是否有好些……

  整個立松閣,永遠悄寂無聲,連私物都少得可憐,幾乎像是無人居住那般冰冷空寂。

  嚴君離讓人將他留在逸竹軒內的物品送去,打點了些生活所需,也沒多想別的,就只是想讓他住得安適些,無論如今的他還領不領情。

  再一次相見,並不在他的預期中。

  與袁青嵐的婚事,兩家選定了日期,送來女方庚帖合婚,一併商議大小聘禮等事宜,擇日至女方那頭納吉、完聘。

  嚴君離蘸了蘸墨,一面記錄大小事項,嚴知恩是在這時行經大廳。

  看了看堆了滿廳的納聘禮品,沒再上前,雙臂環胸,默不作聲倚靠在廳門外,冷眼看著兩家興高采烈地討論婚禮細節。

  嚴君離察覺到了,抬眸望上一眼,目光先是落在月前曾傷及的左臂上,而後才緩緩往下移,停在那又清瘦了些的腰身——

  眸光一黯。

  那只多年隨身的繡荷包,他沒系回腰間。

  當真是再無所謂、也不需要了。

  「君兒,發啥愣?身子又不舒服了嗎?瞧你恍神的!」

  「沒。」他連忙拉回神志。

  強打起精神議妥繁冗的婚禮瑣事,他這才又憶起門外那道靜得悄無聲息的身影,對方冷冷與他對上一眼,不發一語地轉身離去。

  他趕緊找了個借口托詞離開,隨後追去,在園子裡趕上嚴知恩。

  「小恩!」急急攫住腕心,留住他的步伐。「傷勢好些了嗎?」

  嚴知恩不可思議。

  他專程追上來,就只為了問這芝麻大的小事?

  「你真要娶袁青嵐?」

  嚴君離為難了下,留心斟酌詞彙。「我知道你對這樁婚事一直很有意見……」

  在決心定下婚期時,就有心理準備會讓他很不諒解。「袁家那頭,耽誤人家閨女這麼多年,總得給她一個交代。」

  「是誰說,不會娶青嵐?你的承諾還真不值幾文錢。」他冷冷譏刺。

  「小恩,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應該分得清楚,成親之事與兄弟情義並無衝突,毋須我再言語安撫。」

  原來以往,只是言語安撫他罷了嗎?

  「那弟弟在這裡,就先祝福您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沉緩地說完,微傾上前,凜冽如冰的嗓一字字補上——「那是指,您這親真能結成。」

  什麼意思?

  嚴君離面色一沉,喝道:「小恩,不許你再胡來!我這回娶定嵐兒了,無論你怎麼鬧都改變不了。」

  他點點頭。「那很好啊,我等著喝這杯喜酒,你要結成了,我飲盡酒窖那十壇今朝醉!」

  扯動腕心,抽回了手,挺直腰桿離去,不曾回頭。

  嚴知恩依然早出晚歸,有時數日未回都是常事,嚴君離一直沒弄懂他究竟在忙些什麼,問了爹,只說是幫忙打點一些生意上的事。

  若是如此,那他倒是樂見其成。小恩是入了嚴家宗譜的,名分上是擁有家業繼承權,若能將嚴家大片事業交給他,不失為一樁美事。

  只是,每回匆匆見上一回,便覺他似乎又清瘦了些,說的話一日比一日更少,到最後,甚至不再對他開口說上一句話,只是冷冷走開。

  眼看兄弟情分日漸疏冷,他竟是束手無策。

  他只能想著,在這當頭,說什麼都是錯,待成親以後,一切已成定局,小恩的反彈情緒自會慢慢平復,時日一久,也就淡了。

  於是,隨著婚期日近,連他也忙碌起來,更是無暇顧及嚴知恩的孩子氣。

  這一日,他擬妥禮單,想前往詠荷院讓袁青嵐瞧瞧是否還有疏漏。

  袁青嵐這段時日頻繁進出嚴府,嚴格說來是於禮不符,可未婚夫妻幾乎算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過往也沒少往嚴府裡走動,如今成親在即,只當是小兩口親近親近,也就沒人多說什麼。

  一般來客,都是安排住在棲蘭院,但袁青嵐從一開始就沒被當成客人看待,嚴世濤甚至撥了獨立的院落給她,完全比照主子規格,足見其重視。

  他去了詠荷院,沒在寢居找到人,四處找尋了會兒,沒太費功夫便在荷花池畔找到了人。

  一次,找到一雙。

  一個,是近來頻往嚴府走動的未婚妻;另一個,是數月來忙得連與他說句話都辦不到的弟弟。

  男子背向他,立於池畔,女方似在努力解釋著什麼,他理也不理,神色漠然。

  她驀地上前,緊緊環住對方腰際,臉埋入寬背,無聲落淚。

  他動了動,總算肯回眸瞧上一眼。

  芙頰猶掛淚痕,她哭著笑開,主動迎向前,吻上薄冷的唇,激切糾纏——

  嚴君離呆立當場,腦子一片空白。

  在那當下,他完全無法反應,分不出,是何種情緒居多。

  他沒上前揭穿,恍恍惚惚,踩著虛浮的步伐回到觀竹院。

  這兩個人,本該是在他生命中佔著極重要地位的人,卻一同——聯手背叛了他。

  那親密相擁的畫面,纏綿得刺痛了眼,絞扯得心房無法喘息。

  一個是他自小寵愛的兄弟,一個是與他定下白首盟約的未婚妻,他分不清該怒誰多一些。

  頭一日,他痛得什麼也無法思考。

  第二日,他幾度衝動地想去找嚴知恩把話問清楚。

  問這一切究竟是何時開始?問他究竟將自己置於何處——

  最終,全都按捺了下來。

  第三日,他開始想,原來這就是小恩百般阻撓婚事的原因,只為情生意動,難以言說。

  第四日,他想過,若真兩情相悅,或許該成全他們。

  第五日,他想,這不是小恩的個性,若鍾情於青嵐,早開口向他坦承,小恩該知道,這點成人之美他還有,再說,從小到大,他幾曾拒絕過弟弟的要求?

  這是小恩阻攔婚事的另一種手段嗎?用這種方式,報復於他?

  他無意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若結果真是如此,那才真是無法挽回的死棋,三敗俱傷。

  一日,又一日,到最後,他已經什麼都不敢去想。

  他等著,等嚴知恩向他坦承,或等袁青嵐。總該有誰,來給他個明白。

  但是日復一日,婚期將至,他誰也沒等到。

  難道他們真打算就這麼含糊著,將錯就錯——

  他思考過,小恩性子彆扭,從這裡不見得能問出個所以然來,青嵐那頭倒還好下手些。

  他讓人去邀袁青嵐至觀竹院一同用膳,其間,思忖著該如何啟口。

  就在上最後一道荷蒸青蟹時,袁青嵐驀地臉色一變,反胃地狂嘔起來。

  嚴君離看了看桌上那只青蟹,又瞥向她。「怎麼了?」

  他記得,她是吃蟹的,一同用膳過幾回,應是不會錯。

  「我……」這一嘔,她面色青白,頭重腳輕,虛軟得有些站不住。

  他伸臂穩住她,回首吩咐侍婢。「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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