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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樓雨晴

  似乎是發現一根白髮,爹完全無法接受,硬是纏著要父親給他找找,把白髮拔盡。

  「不過是一根白髮……」對他這般大驚小怪,父親很是無奈。

  「你連一根白髮都沒有,看起來還是像二十年前那般俊秀風雅,我怕再下去我要比你老了。」

  「怎麼會?我還長了你九歲,要老也是我先老,我前幾日也發現了幾根白髮。」我當時強烈懷疑,那其實是安慰爹的說法。

  「好吧,那這樣就沒關係,反正我不會嫌棄你。」

  「……」

  父親死後,我未曾見他掉過一滴淚,不是不痛,而是那痛壓得太深沉,連淚也不知該如何去流,一腔哀沉,教青絲成雪,一夕白頭。

  爹偏頭發現了我。「忙完了?」

  「嗯。」我走上前去,先替他關了窗,阻去清晨寒風,再進去拎了衣袍替他覆上。

  爹靜靜看著我的舉動,淡問:「再過兩日,便是你的生辰。」

  我沒想到,這時候他還會記得這種小事。

  「請鄰里親友過來,讓家裡頭熱鬧熱鬧,替你辦個弱冠禮。」

  「這樣不好,父親才剛離世,不宜大肆鋪張。」

  「無妨的,這是你父親早早就跟我提過的,他很重視你這個兒子,一直在盼著這一天。」

  「好……」我忍著心酸應聲。既是父親的心願,無論他看不看得到,我都要完成這個儀式,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也讓他知曉,兒子長大了,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能夠撐起一個家。

  我走到妝台前,取來木梳想替爹束髮,被他阻下。

  我想,那是因為——以往這些都是父親在做的,也只有父親能做。

  他接過木梳,撩起一綹發,似是自嘲地輕喃。「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我暗吸一口氣,逼回眸眶的濕意。「給爹染染好嗎?讓你英姿煥發地出席兒子的弱冠禮。」

  爹搖搖頭。「不必了。」

  以往,連一根白髮都萬般計較、耿耿於懷的人,如今卻任由自己一頭黑髮轉白,因為注視著他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外貌是否年輕英偉,已不再重要。

  「爹……要好好保重自己,兒子還沒能好好孝順你,讓你享幾年清福。」

  爹抬眸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後沒多說什麼,笑笑地要我去忙。

  在我二十歲弱冠禮過後,爹便病倒了。

  纏綿病榻了月餘,請來無數大夫,病情始終沒有起色。

  我心裡其實已經有數,大夫是醫病不醫心,他自己不願活,再高明的大夫也沒有用。

  一日,爹把我叫往榻前,給了我兩樣物品。

  一樣,是父親送他的胎毛筆;另一樣,是他由小戴到大的長命金鎖,都是對他們意義深重之物,如今全交給我了,讓我有個念想。

  東西交給我之後的三日,爹便撒手人寰。

  我依著爹的遺願,將他與父親合葬一處,到了那頭,才不會走散。

  百日內辦了最摯愛的兩名親人的身後事,痛已麻木,早就無淚可流,經過這件事,我真正的成長了。

  以往,還能偶爾偷巧,想著爹若欺壓得太過分,便去找父親告狀,現在,父親不在了,爹也沒了,我只剩自己、只能靠自己,再也不會有人,在我玩垮店舖子時,一面用賬本砸我腦門指正我犯的過錯、一面替我收拾善後……

  我不知道如今在另一個地方,他們是不是已尋著彼此、真正相守在一塊兒,但是我很珍惜自己目前所僅有的,這是他們教會我的,尊重每一分感情,好好善待愛自己、自己也深愛著的人,把握能聚首的每一寸光陰。

  因為——愛情很美,能夠相愛更美。

  卷之終 共枕眠

  爹過世時,我二十,蕭眠也才十六歲,我那時便說,要為兩位父親守孝三年。

  蕭眠倒也沒說什麼,就一如往常地過日子,幫著我打點家業,在我面臨喪父之痛時陪伴身旁,相互扶持,殷殷實實地一同走來。

  一開始我是想,蕭眠畢竟年少,趁人尚稚嫩無知時拐上手,未免有失厚道,這三年也能讓他好好思考清楚,是不是真要陪我走這條路。

  這段時日,我依然常往蕭家跑,蕭家門坎熟到快被我踩平,蕭大娘連我愛吃的菜色及鹹淡度都煮得出來了,失去父親之後,意外地在蕭家又找到了一縷家的溫暖及長輩的關懷。

  蕭大娘待我極好,好到幾乎像另一個兒子那般看待,這讓我每每想「染指」她的兒子(雖然是養子)時,總會有股恩將仇報的心虛感。

  在我孝期滿後的某一日,蕭大娘語氣婉轉地暗示我,蕭眠年紀不小了,似乎不好再這麼虛度年華下去。

  才十九,有不小嗎?我十九時,爹都還嫌我太嫩、怕我把嚴家玩垮。

  疑惑歸疑惑,既然人家娘親都已經在暗示我耽誤了人家的青春,我是應該有點表示才對。至少這證明我做人很成功,十足的誠心感動了人家高堂,正面給予我認可。

  可……我究竟該怎麼表示?

  如果是一男一女,我會二話不說直接上門去提親,但——兩個男人,我目前還沒查到這方面有什麼明確的婚俗禮制,所以蕭大娘純粹只是在暗示我,蕭眠獨守空閨的寂寞與委屈,要我好好補償他?

  若是這樣的話,我大概可以理解。

  找了一日,花前月下、氣氛正好,我與蕭眠小酌了兩杯,然後再順理成章地成就美事……我什麼都盤算好了,關於男人間的「那回事」,這些年也鑽研了不少,做足功課才下手的,應該不會搞砸才是。

  蕭眠有些半推半就,沒一會兒便任我摟抱在懷,閉上眼溫順地與我親著嘴,而且這一回是我主動,我壓在他身上,很享受一點一滴剝光他的成就感。

  他穿得有點多,解了腰帶、脫了外衫,扯開裡衣還有一圈又一圈的長布,幾乎要把我雙手也給纏了,他沒事裹什麼胸……

  我停了停動作,再掐上兩下,有一瞬間不太理解掌下觸著的是什麼……

  「你輕些。」

  他頰上浮現兩朵紅暈,以及意亂情迷時的醉人迷濛……但,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男人怎麼會有這兩團?

  雖然不是太大,可攏了滿掌的柔軟,確實是女人才會有的——

  「你是女人?!」

  蕭眠奇怪地瞥了我一眼。「你不是早知道了?」

  「……」撞邪了!又沒人告訴我,我哪裡會知道?

  不——有的!其實有人說過,還不止說了一遍。

  我慢慢回想,這才頓悟——

  父親說,蕭家沒有兒子。

  爹也說,蕭眠不是蕭家的兒子。

  我現在懂了,好氣又好笑地懂了。

  他們其實是想告訴我——

  蕭家沒有兒子,只有女兒。

  蕭眠當然也不會是蕭家的兒子,而是女兒。

  蕭眠慢慢由迷濛情韻中回神,瞇眼朝我瞪去。「我以為你知道,才會突然說喜歡我、還跑去找我娘講那些奇奇怪怪的話,說要一輩子對我好,希望我娘放心將我交給你……」

  她理所當然以為我知道,也就沒在這上頭多做琢磨……這誤解誤得好大、好久啊!虧我還那麼努力去研究龍陽情事的技巧……

  她瞪著我,我無奈地望回去,相顧無言片刻,她突然怒了,一把推開我,翻臉不認人地攏了衣衫要離去。

  「蕭眠,你去哪兒?」

  「要找男人到外頭去,你找錯對象了!」

  誰找男人了?這冤我冤大了。

  我死拖活拖,抱住她的腰不讓她走。「你是女人很好、真的再好不過了,我不是計較性別,只是女人的身體我比較熟悉,就不必再摸索——」

  「很熟?」她臉色更難看了。「要不要說說有多熟悉?」

  「呃……那是和你在一起之前的事了……」冷汗自背脊滑落。完了,女人的脾氣我不太熟……

  我趕緊低頭封住她的嘴。吻一回不夠,再一回、又一回……

  她慢慢軟化怒氣,嗔了我一眼,沒轍地任我為所欲為。

  「告訴我,你的閨名?」不會真叫蕭眠吧?

  「眠月,蕭眠月。」

  「眠月……那往後我就這麼喊。將來族譜會寫上嚴蕭氏、外人會叫嚴夫人……聽起來都挺順耳的。」

  決定了,明兒一早就請丈母娘翻翻黃歷,看今年哪個黃道吉日適合嫁娶!

  未完待續——

  請看《君恩》下、〈續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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