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她冷眼一挑,嚴飛貫徹沉默的習性,連嘴都懶得張。
「你要換衣服對吧?」看到他,想到昨天的事,也想到她為何會留在這裡,但現在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個男人難道不知道在一個女人面前是不能隨便脫褲子的嗎?
給她一點尊重嘛!
你說呢?冷眼再挑,這次揚高的眼眸中帶著挑釁的意味,似乎不滿她制止他的舉勁。
「能不能到那裡換……」面色潮紅,倪安尷尬的指向浴室。
為什麼在他的家,他得為了她是否會害羞而委屈自己躲進廁所?該進去的人下是他吧?心生玩弄的邪惡念頭,無視她的提議,他老神在在的繼續脫褲子。
「哇!」瞧他不避嫌的將身下長褲向下扯,倪安先是驚聲大叫,然後像個瘋子似的衝進浴室。
天!他竟然……竟然在她面前脫褲子!
一早起床,就算再如何睡眠不足而頭昏欲裂,被外頭的他這麼一嚇,也給嚇得完全清醒了。
倪安,你真是太丟臉了,難道就不能勇敢一點嗎?他只是脫個褲子而已,有必要緊張成這樣嗎?如果現在就緊張成這樣,那未來的日子豈不是更糟了嗎?
懊惱的敲敲自己的頭,望著鏡中臉色泛紅像煮熟的她,倪安感覺好挫敗。又在他面前出糗了,真的好丟臉。但過分的人是他啊!為什麼她要覺得不好意思呢!
「對,大方點,反正只是件褲子,該看的看一看,不該看的就當作沒發現不就得了?」做好心理建設,倪安轉開水龍頭,將冰冷的水往臉上潑,藉此冷卻混亂的思緒。
數分鐘後,倪安平靜的走出浴室,看見已著好裝正坐在床邊等著她的嚴飛,她的情緒已不似先前那麼激動。
「把衣服換上,我順道送你去店內。」睨了她一眼,他冷淡的說。
點點頭,學著他掛上無表情的臉色,拿起自己的衣服再走回浴室。同時步出家門,一塊走進電梯,兩人沉默的看著上方的數字緩緩下降。
「店裡平時幾點休息?」冷淡的問,嚴飛似乎打定主意不給她好臉色。
「大概三點左右。」對他不善的語氣選擇忽略,倪安早已習慣他那冷淡的態度。
「在店裡等我,我六點去接你。」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不能先回來嗎?」她問得理所當然。
「你沒有鑰匙。」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不給我一份嗎?」
「……你不需要。」瞧她因他的話,眼神隱約流露出受傷的神采,嚴飛發現自己的心口竟異常酸疼。
將眼底的受傷揮離,倪安強打起精神。「好吧!如果你覺得我沒有資格擁有家中的鑰匙也無所謂,但是能不能打個商量,在我們同住的期間,給我一間房?」
眼神流露出疑問,嚴飛瞧了她一眼。
「自己一個入睡好像比較習慣,所以除非要,呃!我是說除了例行的工作外,我希望能保有私人空間。」倪安說得很尷尬,從他的側臉打量,她清楚發現有人因她的話而感到不滿。
例行工作?!無法解釋他為何會對她所謂的「例行工作」說法感到不滿,嚴飛依然冷漠的說:「你只能和我睡……」
這話一說出口,嚴飛臉上再次浮現濃濃的不悅,什麼叫作她只能和他睡?他不該這麼說的,這樣講就好像他巴不得和她同床共枕似的。
「但是和你睡在同一張床,我覺得……」倪安彆扭的輕咳一聲,目光四處游移。
嚴飛嘲諷,「你能不需要任何心理準備,不需要時間適應,直接和我上床嗎?」
想到昨天的情況,要是她敢大言不慚否認他的話,那她就別想他下次再好心的替她設想。
「我、我……」他的話讓倪安的臉蛋再次驟熱,她困窘的低下頭,她承認她的確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有他的存在。
想到得在一個男人面前赤裸裸,和他有任何的肌膚相親……目前的她還沒辦法做到!
冷眼一挑,嚴飛語氣無溫,「既然沒辦法,那你還有什麼意見?」例行工作嗎?她把和他上床一事稱為工作……沒由來的,他心裡浮現出怪異的排斥感。
「呃……沒有。」他是好心替她設想對吧?他願意給她時間適應他的存在,增加兩人間的熟悉度,這樣想想,好像吃虧的人是他。
突然發現某件事,倪安的心頭再次湧現濃濃的挫敗,這男人為何總是言不由衷呢?他的行為處處為她設想,但每當他開口說話,卻總是讓她感覺好受傷。
「嚴飛,我知道有很多事你都是出於好心,但我不夠聰明,如果你不直接說明,我不但不會懂,也許還會誤會你,既然是善解人意的提議,你為何總是寧願我對你產生誤會也不解釋呢?被人誤會、受人批評,難道你不會難過嗎?」她怎麼會忘了這個男人惜字如金的程度比一般人嚴重許多,就算開口,他永遠會是尖銳的,但那並無傷人的意思,是她自己多想,也誤會他了。
其實,一句話總會有正、反兩面,她會覺得受傷是因為從頭到尾,她只願意相信會讓人難過的方向。
也許從今天開始,她不該再這麼悲觀的老將他的話往壞處去想,而是從正面去思考。
和身旁這個男人相處,真的需要多點EQ,她不是曾告誡過自己要堅強嗎?為了保護她最重要的東西,無論如何,她都該改變,而今對她來說,嚴飛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最重要的恩人,她怎麼可以忘了呢?
電梯門打開,倪安立刻向外走,獨留因她的話而一臉沉思的男人。
嚴飛以極緩的步伐來到車旁,兩人一塊坐上車。
他是在替她著想,所以才要求與她同房嗎?他會有這麼好心嗎?他只是不滿她所謂的例行工作語詞才刻意刁難她的,為何她會以為他是在替她設想呢?
他不否認他心中有個小小角落正肯定著她的說法,但他的舉動有這麼明顯嗎?連她都看得出來他故意這麼做的含義嗎?
這女人到底是從他哪一點看出來,他是在為她著想呢?
「對了,還有一件事。」對著身旁的他揚起一抹溫柔微笑,倪安目光對上嚴飛,神色顯得無比認真。「不管你是用哪一副面具待人,能不能跟你打個商量,當你和我在一起時,請用真實的那一面來和我相處好不好?」
真實的一面?
他看起來不夠真實嗎?方才因她的話而被挑動的情緒尚未平復,這會兒……他的心高高的揚起,一簇小小的火苗自他的眼底冒出。
停下車,嚴飛深深的凝望倪安,緊抿的唇有些僵硬,彷彿有話想說出口,卻不知該如何說。
來不及消化,來不及替自己的困擾找到答案,倪安卻又點燃埋藏在他心中的火苗,讓它們由微弱轉為烈焰,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你不是這麼冷酷的人不是嗎?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得故作冷酷,那可是很累的。」和他相處的她也會很累,她不喜歡無時無刻都去研究別人的心思,更不想老是猜著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
如果兩人能有話直說,敞開心房,生活不是更加的自在嗎?
「你認為我現在是裝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嚴飛發現自己的唇正在顫抖,好似某種極力隱藏的真面目就要被人看破,而極度的感到不安和心慌。
「不是在裝,而是戴了一副面具,也許你不希望被別人發現你脆弱的一面,不過面具戴久可是會拿不下來喔!我想當你與自己的家人相處時,肯定不是現在這樣的態度,這樣極力自我保護,避免受傷的你,讓我看了感到很心疼。」她一直都相信,他有一面連她都不曾瞧過的真實面目,而她十分渴望能目睹。
心頭一震,嚴飛極緩的轉頭,再次深深的凝視倪安,眼底那把大火不知何時濃烈得令人驚駭,熾熱的火花悄悄自心底向上竄燒。
面具……他是戴了一副面具,但這事實從來沒人能察覺到,為何會被她發現?
眾人對他的瞭解全是錯誤,什麼冷酷、無情,什麼殘忍到不擇手段,這些全都不是真正的他,他只是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而刻意戴上面具,不讓人察覺他有任何的弱點,僅此而已。
當一個人對他有所誤解,那也許只是一個笑話;當一群人對他有所誤解,當全世界的人都把他認定為可怕的冷酷者後,連他這個從來不為自己辯解的當事人也因為這樣的個性模式無法改變,久而久之,屬於他個人的真性情早已不知何時被抹滅,直到一滴都不剩。
每個人都說他壞,每個女人都因他的身份和地位急著攀附,在看清眾人污穢不堪的心靈後,他要如何輕易的相信任何人的真心?
她——到底是如何發現的?她是從哪裡看出他極力隱藏的秘密?
不曾被撼動的心靈在他毫無防備時,將他極力隱藏的真心不假思索的完全刨出,說他不驚訝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