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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路可可

  聶柏珍仍然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靜靜地瞅著他——像在期待什麼似的。

  「我是不婚主義者。」費朗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喔。」聶柏珍不解地眨了半天眼睛,秀眉也隨之擰了起來。

  啊哈,他猜對了,她果然在期待他對她付出感情。費朗沒放過她的每一寸表情,內心狂喊著。

  現在失望了吧,知道要對他死心了吧。費朗看著她貝齒咬住下唇的困窘樣,濃密劍眉皺成兩道小山。

  該死的,失望的人是她耶,那他現在心情很糟究竟是為哪樁啊?

  「費朗,我的頭腦不好,所以如果問了什麼蠢問題,你別笑我喔。」聶柏珍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費朗點頭。

  聶柏珍朝他湊近一點,以一種怕第三者聽到的蚊蠅般音量問道:「你不結婚,關我什麼事啊?」

  她……她說什麼?!

  費朗被她這一棒打得頭昏眼花,牛目大瞠著,嘴巴也忘了閉,完全破壞了他平時豪邁不羈的粗獷型男形象。

  原來,她根本就不圖他什麼。

  是他胡思亂想、心思不正,對號入座,以為自己是全天下女人的點心,認為她一定是覬覦他已久,才會天天噓寒問暖的。

  馬的!

  「你對我沒有意思,幹麼對我這麼好?」費朗臉頰抽搐,惱羞成怒地說道。

  「我有對你特別好嗎?」聶柏珍更納悶了。

  「怎麼沒有?一般人會特別幫閒雜人等端來熱湯嗎?」費朗橫眉豎目地說道。

  想他也是許多女人心目中性幻想榜首,如今竟遭人小覷。就算發燒了,也要爭一口氣。

  別的女人也就算了!虧他還對聶柏珍有好感哩。

  此念一出,費朗頓時呆若木雞,全身動彈不得。

  「你不是閒雜人等,你是我的鄰居啊。然後,你幫過我兩次,你是個好人。還有,你那麼有才華,我那麼喜歡你設計的東西,把你當成偶像一樣,我當然會對你特別一點啊……」聶柏珍毫無心機地掐著手指,一樣一樣地說道。

  「停,別說了。」費朗大掌蒙住臉,認為自己快哭出來了。

  他難得對一個女人有好感,結果她卻送他一張「好人卡」。費朗連打三個冷哆嗦,頓時覺得自己身價狂跌十倍不止。

  「你又不舒服了嗎?」聶柏珍問道,找到一件外套幫他蓋上。

  「你這麼具有媽媽囉哩叭嗦的特質,怎麼還沒嫁掉?」費朗臭著一張臉,沒好氣地問道。

  「我爸媽說我太年輕,應該要二十五歲再結婚。」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還多補充了一句。「然後,我三十歲前要生兩個小孩。」

  「你腦袋有問題嗎?幹麼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變成黃臉婆?」太好了,她和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費朗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恨不得把胸口的悶氣全都大吼出來。

  見鬼了,結婚有什麼好玩的!等老公外遇再來哭哭啼啼嗎?

  「我媽也是在二十五歲結婚啊。他們現在住在美國,到處遊山玩水,我不覺得她是黃臉婆啊。」聶柏珍一本正經地說道。

  「所有的婚姻都是因人而異,你媽嫁得好,不見得其他人也會事事如意。我爸媽各結婚三次,在我有生之年,搞不好還能看到第四次。」費朗勾起唇角,眼神譏諷,口氣頓時變得極冷。

  「既然所有的婚姻都是因人而異,你爸媽的婚姻不幸福,搞不好你就會天長地久地幸福下去啊。」聶柏珍伸手覆住他的手背,一臉祝福地望著他。

  費朗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瞪著她,覺得頭又開始天旋地轉了。才覺得她太天真,沒想到她便馬上用他的話反將了他一軍。

  「你爸媽在你幾歲時離婚的?」她問,直覺認為他對於他爸媽的這一段相當痛恨。

  「七歲。」他面無表情地說道,別開頭不想看她。她一看就是那種被幸福包圍著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瞭解他的心情。

  「你和誰住?」她問。

  「奶奶。我爸媽全結婚去了,沒人要一個拖油瓶。」費朗一聳肩,唇邊笑意有些不想藏起的譏諷。

  聶柏珍咬著唇,猝然低下頭。

  費朗發現了她眼睛淚光一閃,旋即驚恐地瞪著她。

  「你神經病啊,我都沒哭,你哭個什麼勁。」費朗咒罵一聲,霍然起身離她整整三大步遠,低頭瞪著她。

  她的肩膀顫抖著,整個人正拚命地深呼吸,顯然是不想失控。

  他的過去與她何干呢?她幹麼要自動跑到他身邊,一副要為他分憂解勞的模樣——他不需要!

  費朗心窩驀地一陣抽疼,心窩裡那種五味交雜的感覺又來了——他想一把將她推出門外,又想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男人沒那麼脆弱。況且我自小帥俏人見人愛,每個人都細心呵護,整個家族都知道奶奶把我捧在手心當寶,你哭個什麼鬼勁。」費朗粗聲地說道。

  「什麼男人!七歲只是個小孩!」聶柏珍突然生氣地抬頭大聲說道,紅通通的雙眼發亮地瞪著他。「他們就是不可以那樣對你!」

  她難受的眼眸明鏡似地映出他兒時的孤單寂寞,一股酸澀驀地鎖住費朗的喉嚨,他眼眶一熱,霎時失控。

  「隨便你怎麼想,我要去睡了。」他急忙轉身走回房間,不客氣地粗聲說道。

  「等一下,我看看你還有沒有發燒。」

  聶柏珍伸手碰了下他的額頭,皺了下眉,一顆眼淚不小心被擠出眼眶,滑下她水嫩臉龐。

  那顆淚水像原子彈地炸入費朗心裡。

  他伸手拭去她臉上淚痕,灼熱黑眸緊鎖著她的眸。

  聶柏珍身子像觸電般地一震,感覺他的手正在她的臉頰上烙出燙痕,燒得她連耳朵都紅了,胸口也怦怦亂跳一通。

  她呼吸困難,覺得他的眼深邃得讓人頭昏,他身上馬鞭草與迷迭香的味道清新又獨特,讓她想湊近找出他身上究竟是哪裡散發著這種致命男人味。

  她在想什麼啊?!

  「啊——」聶柏珍水汪汪圓眸又驚又慌地大睜著,急忙後退一步。

  費朗的大掌攬住了她的腰,讓妯沒辦法離得太遠。

  「那個……你……你……」她牙齒打顫,快要腦充血。

  「我怎麼樣?」費朗朝她俯得更近了,近到他連鼻塞的嗅覺都能聞到她身上香甜的味道。

  他不該招惹她的,但他現在頭昏腦脹,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發了燒地想要她!

  聶柏珍面對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狠狠倒抽了口氣,連忙緊閉上雙眼。

  費朗幹麼用他那雙深邃眼眸勾魂地定定鎖著人?而她又幹麼臉紅心跳啊?

  他平時把她當小妹一樣吆來喝去,他對她根本就沒有意思,他喜歡的是艾莉莎那樣的性感尤物,不是嗎?

  「你——你的臉好紅!你還在發燒!我家有冰枕,我去幫你拿過來,好不好?」她雙眼閉得更緊了,大聲地說著話,就是不准自己胡思亂想。

  我不要冰枕!我只要你!

  費朗望著她,很想放聲狂喊,更想狠狠吮住她顫抖得像果凍般可口的櫻唇。

  但她怯生生的顫抖模樣,讓他用盡了意志力,蚌殼似地緊閉著唇。

  許久後,聶柏珍張開一隻眼睛,偷偷看他。

  「費朗?」

  「不是要回去拿冰枕嗎?還站著是要等我發燒到變笨蛋嗎?」他粗聲說道,凶神惡煞地瞪著人。

  聶柏珍一找到理由逃走,立刻頭也不回地往前狂奔。

  只是,她才往前跑了兩步,愛照顧人的老毛病又發作,她再度回頭問道:「那……我再順便幫你擠杯檸檬汁,好不好?」

  費朗被她打敗,咚地一聲倒回沙發裡。

  「好……」他有氣無力地答覆。

  他茫然地看著關上的大門,只能慶幸自己剛才沒出手,因為柏珍根本就是只把他當成好哥哥、好鄰居看待啊。

  否則正常女人被他那麼瞧著,哪一個不是癱軟在他懷裡的呢?

  費朗長歎了口氣,哀怨得好想哭。

  原來,他喜歡聶柏珍。

  喜歡她的單純、喜歡她關心他時的自然神情,像是他們已經認識了幾十年一樣。

  真要命啊!

  她可能是別人的滿漢全席,可對他來說,卻是致命毒藥啊!

  反之,亦然吧。

  費朗呻吟一聲,撐著身子緩緩回到房間。

  如果她的未來目標不是那麼嚇人的話,他甚至願意破例考慮跟她維持一段長遠的關係。

  可是,一段婚姻與兩個孩子?!

  見鬼了!費朗驀打了個冷顫,決定自己一定得對她斷心絕念。

  一個浪子暗戀一朵清純小百合——那種浪漫留給小說去寫吧。他一個人很好,不需要其他干擾。

  他只要和她保持著朋友間的良好關係就好,只要享受她甜美的小女人朋友氛圍即可。

  費朗躺到床上,閉上雙眼,扯過那床被踹到一旁的被子往身上一蓋。

  他偶爾也是需要一些溫暖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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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就在費朗生病痊癒了之後,聶柏珍仍然持續著咖啡外送與關心無限量供應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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